没一时,月明轩从外头走了进来。
皇后的脸,自然沉了下去。
为了这个儿子,皇后简直操碎了心,可现在瞧来,他是半分不懂。
乔琬琰迎向了月明轩,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月明轩点了点头。
皇后气急败坏地找过来,显然是怒到了今日。
“母后如何过来了?”月明轩走上去。
皇后瞟了月明轩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从没想到,这辈子最大的冤家,竟是自己亲生儿子。处处与她作对,甚至故意让她难堪。
月明轩一脸淡定地坐到了边上,这时说了一句,“儿臣已然请父皇下旨,汇王府所有人等,三日之内离开魏都,永世不得回来。还有汇王妃,所有诰封全数褫夺,废为庶人。”
皇后一惊,看向了月明轩。
汇王虽是该死,可汇王妃却是个通情达理的,且与皇后还沾了些亲,两人平日也能说到一块。尤其是瞧她中年丧夫,十分可怜,皇后如今常将她叫进宫中。
“你是何意?”皇后咬着牙问。
这是什么儿子了,竟要对她的人动手。
月明轩瞧着皇后,“当日汇王想取儿臣而代之,和凉国人暗中勾结,母后想必知道这事。汇王已然自决,父皇便赦免了他的罪,本是宽宏大量,未料他府中的人却心怀恨意,甚至甘当凉国人走狗。”
“你……”
皇后拿手指着月明轩,身子控制不住发抖,“他们又做了什么,你这样斩尽杀绝,毫无仁君之德。”
乔琬琰心下一紧,看了看月明轩。
月明轩却十分镇定,“或是母后觉得,儿臣活该被人污蔑?”
皇后眸子一凝,“谁污蔑你了?”
“汇王妃在您面前进了几句谗言,您便让人去抢九公主的孩子。幸好死的是魏姑姑,若是伤了她们一家老小,您让我如何跟离王交代?”
月明轩冷笑,“凉国人好大的本事,连魏国王妃都能听其指使。您若还看不出来,我便解释给您听。凉国人痛恨我与秦国签定协约,以至于现在他们被赫连城追着打。您可知九公主有多重要,她一旦出了事,赫连城的兵马会立刻冲进魏国!”
皇后已然目瞪口呆。
“汇王妃的身边有一位蒋夫人”,月明轩说到这儿,略顿了顿,“想着母后也见到了她。”
皇后嘴角抽了抽,瞟了一眼月明轩。
“汇王妃每一句话,都是蒋夫人教的。”
月明轩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丝冷意,“那个女人已然招了,她是凉国的细作,奉凉王之命,怂恿母后对九公主下手,闹到天翻地覆,他们便能大做文章了!”
皇后面色顿时不对了,在儿子嘴里,她竟成了蠢妇。
“信口雌黄!”皇后如何认输。
月明轩苦笑,抚了抚额头,“母妃非要这么想,儿臣也没有办法。”
如月果然是个人才,不过短短几日,便查出了前因后果。
然而方才回来的一路,月明轩心里却生出了焦灼。
凉国人似乎也瞧出来,云清宁在赫连城心中的地位。如此看来,云清宁但要离开魏国,只怕危机重重。
皇后本是过来出一口恶气,结果儿子又在她心头烧起一把火。
皇后脸色变了变,气得声音都哽咽了,“这明里暗里,就在说母后错了,从你出生,我哪一件事不为你着想?”
皇后在别人跟前硬得起来,可面对儿子,却是不由自主地软弱,这会儿眼泪一下夺眶而出。
倒是乔琬琰不忍心,冲着月明轩直递眼色。
“母后,这话我本不想再说,可今日当着您的面,我只能再说一回儿,”
月明轩叹道:“我知道,您一直对九公主心存芥蒂。我也承认,当日曾喜欢过她,可如今她已然做了母亲,而我有了琬琰。那孩子的确不是我的,我与九公主从来都是清清白白。您若不信,我也没有法子。不过农庄那边,我已然安排了人,未得我允许,谁也不能再闯进去,包括……母后。”
月明轩话到最后,终于惹翻了皇后,“你为了救那女人,编了那么多瞎话,心下不觉得愧疚?我从来都是为了你着想,可我听话懂事的儿子去了哪儿?为何本宫做的每一件事,在你眼中,都是给你找麻烦。”
正殿之中,气氛完全僵住。
月明轩终于也怒了,“九公主要走了,带着全家离开魏国,就为了不让母后心里堵得慌。可您知道吗?因为那天的事,她已然病倒,连孩子都不能自己照应。您是皇后,谁都不敢违抗您,可您真觉得,自个儿做对了?”
说到这儿,月明轩到底站了起来,在皇后瞪视下,径直进了后寝。
农庄小院,这几日异常安静。
云清宁躺了好几日,今日醒来,还有些昏昏沉沉。
睁开了眼,云清宁头一件事,便是看看自己床侧。
在旁边陪着的香昙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上来问,“公主好些了没有?”
“安乐……”
“在娘娘那边,我把她抱过来?”
云清宁摇了摇头,又躺在床上发起了呆。
那日月明轩说的话,一直印在她的心里。
虽然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儿,可具体要去哪儿,云清宁一直都没想好。
月明轩说得对,她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让母亲和孩子,甚至还有杨春她们跟着四处流浪。
况且如月那日过来时,提到赫连城的几路大军,已然摆出了与凉国决一死战的阵势。
如今云清宁心中,竟是百般纠结。
门帘从外头被挑起,先进来的是梅妃,身后是杨春和被她抱在怀里的安乐。
“九公主醒了?那可正好。刚才安乐哭了几声,娘娘说带她到您这儿,她就像听懂了般,立时安稳了。”杨春笑着道。
云清宁坐起身,从杨春那儿接过了孩子。
“可睡好了呀?”梅妃坐到床边,摸了摸云清宁的额头。
云清宁笑了笑。
如今最让云清宁庆幸的是,虽然那日梅妃受到惊吓,可到底没有犯病。
或许是安乐给她们带来的福气。
这几日,还是梅妃在为云清宁调理身体,身边有娘可真是温暖。
“娘妙手回春,我可好多了。”云清宁歪了歪头。
梅妃替孩子整了整身上的小被子,“既不肯吃药,我继续替你做艾灸。”
云清宁未出月子却经了那么一场风波,自是伤到元气。可她要哺乳,怕喝了中药伤到孩子,梅妃只得另想了办法。
“娘娘,不如跟九公主说一说?”杨春忽地在旁边道。
云清宁有些不解,倒是梅妃笑了笑,“上回你不说要走吗?这两日我同杨春商量,真不成的话,咱们回越国吧!”
云清宁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
虽然那是她出生的地方,可在越宫里,云清宁尝尽了白眼和失去母亲的痛苦,她曾发誓,一辈子不再回去。
“那个地方……有什么放不下的吗?”云清宁忍不住说了出来。
梅妃抬眼看向云清宁,“我有好多年没有回抚州,哪儿有你外祖还有祖母坟茔,他们一定盼着我,带着儿孙回去。”
云清宁一下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梅妃还没想通,想回到越宫。
抚州……
“既然你要这么说,咱们就去抚州。”
云清宁痛快地回道。
那儿是母妃的故乡,自然也是她与安乐的故乡。
杨春高兴地拍起了手,对梅妃道:“我便说吧,但要娘娘说出这地方,咱们九公主一定会答应。”
杨春是真高兴,有一回她跟梅妃随便聊天,才知道大家是同乡。杨春离开抚州才十来岁,如今人到了年纪,便想着落叶归根,要把这老骨头埋在家乡。
梅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儿还有咱们的老宅,也不知空了多少年,回头让人修缮一下,一家老小倒能安顿下来了。”
云清宁也笑,“好啊,咱们尽快准备。”
梅妃却摇头,“也不着急在一时,你这会儿身子还没养好。”
“我可都听见了!”如月带着赵重阳从外头进来,“这做什么呀?我这头刚定下来,你们便要走了,可是故意躲着我呢!”
香昙忙上去,“那如月姐姐也一块越国呗?”
“说什么傻话”,如月白过去一眼,“你以为我还像以前,想走就走啊!”
月明轩如今已然将如月当成亲信,许多事情都派过来,让她忙得不可开交。
“对不住啊!”云清宁犹豫地道。
好像这下,倒把如月一个人丢下来了。
“好端端说什么对不住。”
如月一摆手,“你们先过去安顿着,再过几年,等我挣够了,便来找你们,咱们都在一处。”
“那个……”
赵重阳嘀咕,“我是不是以后见不着宸哥儿了?”
“你跟我一块留下?”如月随口问了句。
“不要!”赵重阳头摇得如拨浪鼓。
众人正笑着,梅妃道:“如月还是赶紧过来吧,你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岁数,可别蹉跎了。”
如月吐了吐舌头,“嫁人多没意思,我以后便做老姑婆了。”
“呸、呸,不能瞎说!”杨春忙拦道。
云清宁却打量着如月,想着临走之前,还要见一下乔琬琰,回头请她帮着照应着如月,若魏国有合适的男人,如月留在这儿,也是挺好。
不仅是如月,便是跟在身边的香昙,回头到了抚州,头一桩事,便是张罗她的婚事。
想到此处,云清宁不由笑出来,“娘,咱们说定了,咱们就去抚州。”
秦都离王府中,夜半时分,赫连城还坐在书房之内。
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赫连城抬起头,冷煞走了进来。
“何事?”
冷煞抱拳,“回殿下,咱们北路大军已然攻入军都关。”
顿了片刻,赫连城本是紧拧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军都关乃是凉国天险,易守难攻。宁将军果然不负所望,一马当先,旗开得胜。
只等其他各路人马就位,四面一旦包抄,攻占凉国,便是指日可待。
长长吐了口气,赫连城站起身,拿过那把刀,走到了院子里。
月色之下,赫连城挥舞着宝刀,一时如矫龙腾空,一时如猛虎下山,一时又如闪电划破天地,竟是刀刀凌厉。
众人皆屏息静气地看着。
离王殿下向来如此,高兴的时候舞刀,不高兴的时候,也来几下。
这会儿得了胜仗,可不是打心里高兴。
别说离王殿下,大家伙这会儿也个个跃跃欲试,只想着尽快将那凉国打到飞灰烟灭,已报当年灭国之仇。
唯独冷煞在一边直摸鼻子,刚才他那话还没说完,离王殿下就出来了。
后头这一桩,也是紧要事,只是应该会扫了殿下的兴致。
有人走进了院子,冷煞瞟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朝着离王那边看去。
没过一时,赫连城一个收势,稳住了身形。
“殿下这么晚都不休息?”盛安玉微笑着问道。www.xiumb.com
赫连城略点了点头,“怎么不睡?”
“过来瞧瞧殿下,”盛安玉说着话,一眼不眨地瞧着赫连城。
“进屋里说吧!”赫连城说了一句,便朝着书房里走。
盛安玉正要进去,突然回过头,朝着身后众人瞟了一眼。
这意思,大家伙全都明白,人家两口子要单独聊一聊。
冷煞自然也不会跟上,又琢磨起,还未来得及禀报的那桩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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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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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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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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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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