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先从车里跳下,头也不回地要往院子走去。
“如月姐姐,不扶我一把!”宁陵手扒着车门,苦哈哈地道。
如月装没听见,余光却瞟着车后。
有人骑马,一路跟了过来。
昨日云清宁接到月明轩的书信,并让如月去一趟魏都,说要接一位九公主一位朋友过来拜访。
于是便接来了车上这一位。
如月认出来,他是汇王行刺月明轩时,被汇王刺了一剑的倒霉蛋。
既然如此,如月跑这一趟腿倒也无所谓。
只没想到,跟在宁陵后面的,还有那个无情。
真是冤家路窄!
此人阴险狡诈,又是离王手下,还打着保护宁陵的名义,死乞百赖跟过来。
如月已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宁小世子,我姐姐已然等了好一时。”这会儿出来的赵重阳,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随后踮着两个脚尖,要去扶宁陵。
无情这时下了马,似乎要去扶宁陵一把。
如月心中警铃大作,此人只怕不怀好意,打算进去刺探。Χiυmъ.cοΜ
飞速转身,赶在无情快到跟前时,如月冲上去,扯住宁陵另一条胳膊。
“九公主、九公主,我来了!”宁陵还没有进院子,便扯着嗓子在那大吼。
此时的他,真不像受了重伤的人。
院子里头,无数双眼睛都在瞧着宁陵。
宁陵冲着众人笑着,等看到杨春,又是热情招呼,“姑姑,我可说了,一定会来见九公主,可是没食言吧?”
杨春本是站在回廊上,瞧见人家主动开了口,又不能不理,只得下来,朝着宁陵施礼,“奴婢见过宁小世子!”
“不必客气,九公主,她人呢?”宁陵四处张望。
梅妃的屋里,云清宁扶着腰,走了出来。
“我可见着了……”
宁陵心中一喜,正要说话时,突然愣住,眼睛直勾勾盯住了云清宁的肚子。
“来了?”云清宁朝着宁陵招了招手。
许久不见的朋友再次相遇,可不是叫人高兴的事儿吗?
“这、这……”宁陵已经结巴了。
如月此时已放开宁陵,朝着一个正鬼鬼祟祟探头进来之人走去。
“人已然到了,你请回吧!”如月不客气地赶起了客。
无情的目光,从云清宁那边挪了回来,瞧了瞧如月。
还没等无情开口,“啪”的一声,院门猛地关上,差点撞到了无情的脸。
无情莫名其妙,方才驿馆外头,九公主这丫鬟看到他,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跟自己欠了她一般。
摸了摸鼻子,无情又往四周看了看,翻身上马,回去交差了。
听到外面马蹄声远去,如月冷笑一声,干脆靠着门,瞧着那位宁小世子到了云清宁跟前,瞧着伸长的脖子,只怕是懵住了。
如月伸手拉开门,正要往外看一看,杨春冷不丁惊叫了一声。
待如月转回头,那个刚才在车里,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活蹦乱跳的宁小世子,竟是栽倒在地上。
此时赵重阳的屋里,云清宁正将两指搭在宁陵的脉上。
赵重阳好奇地看着床上之人,“他怎么突然就倒了?”
“被人当胸一刀,差点伤到心脉,不过瞧着是个命硬的,大概是等见过咱们九公主,就打算过去了。”如月在旁边接了一句。
“过去哪儿?”赵重阳不解。
如月一乐,“去死啊!”
“你别吓人啊!”香昙哇地叫了出来。
便是她这一下,把莞儿也给吓到,哭喊着冲了出去。
“干什么呀?”云清宁斜了如月一眼,随后对香昙道:“带着重阳一块出去,这儿用不着你们。”
“他真要死在咱们这儿了?”香昙真要哭了。
这才刚安稳下来,日子舒服几天啊,宁小世子就要死在他们这儿,离王肯定要过来找她们算账。
其实香昙也是为宁小世子伤心,他前头还到过长宁宫,给公主带了礼物,极是和气,不像离王手下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如何一转眼,人就没了?
“他只是伤口肿痛,疼晕了过去了,年纪轻轻的,哪有那么容易死!”
云清宁瞧着赵重阳,“同你香昙姐姐出去,我要给宁小世子治伤了。”
“让我看看嘛!”赵重阳倒是一脸的兴致勃勃。
如月大笑,这会儿一手拎着一个,到底扔到了外头。
云清宁留下如月,自然是要请她帮把手。
没一时,宁陵上衣被如月三两下解开,可以看到,他胸口裹着的白布,已经渗出了血。
云清宁摇了摇头,伸手去揭白布,却听到床上之人抽气声。
都几日过去了,伤口还在肿着,并且流血不止。
“不能怪太医,那会儿我亲眼瞧见,人家费力把他救回来。只怪这小子不老实,伤成这样,还要到处乱跑。”如月在旁边嘟囔。
云清宁伸手摸了摸宁陵额头,有一些发热,这明显是气虚导致血无所附,及至血不归经,所以伤口没法尽快愈合。
“水……水……”床上的人嘀咕了一句。
“让香昙端些水来。”
云清宁吩咐道,随后又想了想,“告诉跟过来的人,宁晓世子只怕要在这儿待上几日,他的伤需要调理。”
如月站在门口,嘱咐香昙去弄些水,这会儿道:“人早就被我赶跑了,你猜,跟过来的是谁?”
云清宁心里一惊,下意识想到了……赫连城。
“是那无情,这家伙不怀好意,指不定谁指使他来的。看来今晚不能睡了,万一他闯进来……”如月说到这儿,冷哼了一声。
居然是无情过来了。
愣了片刻之后,云清宁说了一句,“不会有人来了,赫连城认定了,孩子是……月明轩的。”
“这么有趣?”如月眼睛一亮。
“有趣什么呀”,云清宁一脸苦笑,“我回头还得跟琓琰解释。”
既是赫连城误会了,便让他误会下去。至于以后,再过个一二十年,但到孩子长大成人,他若想知道父亲是谁,云清宁不会瞒着。
“水……”床上的人又在嘟囔。
“快去拿水!”云清宁催道。
小院里又多了一位,最高兴的是几个孩子。
这天日头不错,赵重阳同莞儿一块,将梅妃屋里的贵妃榻抬到了外头,又殷勤地将正在他屋里养伤的宁陵扶了出来。
姐姐说的,宁小世子流血过多,得要多收阳气,才能好得快些。那便让他晒晒日头呗。
这会儿宁陵舒坦地躺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工薄被,一边是赵重阳,又是喂点心,又是喂茶。另一边是莞儿的小兄弟瑞儿替他捶着腿
“宁小世子教我射箭呗!”赵重阳凑过脸道。
也是巧了,昨日赵重阳拿着李宸送给他的弓箭,想要射院中柿子树上的斑鸠,百发不中。
宁陵在屋里躺够了,正好到外头透透气,一时手痒,让赵重阳把弓箭拿过来,随手两箭,三只斑鸠便掉了下来。
其中一箭,同时串着两只鸟。
从那时起,赵重阳看宁陵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我倒是乐意收你这个徒弟,可过不了几日,就被你们这儿的人赶走,只怕有这个心没这个力。”宁陵伸了个懒腰,发觉一道目光射过来,猛的捂住胸口,“哎哟,我这伤怎么还没好!”
如月抱着双臂走过来,围着宁陵转了一圈,随后抱起瑞儿,“宁小世子在这呆了几日,自个儿都没数过吗?白吃白喝就算了,一大家子都围着你打转,可是够享受的。咱们重阳,说来也是正经皇子,瞧把你伺候的,就差叫一声爷了,长点心啊,这会儿麻溜地滚了!”
宁陵不说话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如月,便知女孩儿都受不住他这眼神。
未料如月是个异数,这会儿直接瞪了过去。
如月也不是真的烦宁陵,只是那无情每日过来点卯,说是要催宁陵离开,可是如月却感觉出了不怀好意,说不得过来打探消息。
突然一下,宁陵冲着如月咧嘴一乐。
如月没有提防,愣了之后,到底笑了出来,拿过一块点心塞给瑞儿,“以后不许给他捶腿,咱们瑞儿谁都不侍候。”
一岁多的孩子哪懂什么,方才不过瞧见点心,学着姐姐模样,过来卖个好。
此时得了点心,瑞儿自是不侍候了,被如月放到地上,便一摇一晃地跑去了梅妃的屋子。
赵重阳也在旁边傻乐,这会儿又扯住了宁陵的胳膊,“为何宁小世子箭术如此高超?”
如月知道赵重阳昨日被宁陵炫技,炫到魔怔了,少不是揭穿,“他不是一箭二鸟,那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至于箭术高超,你去问问,天下哪个神箭手,不是从小喜欢偷鸡摸狗,靠着淘气练出的本事。”
宁陵立刻一拍手“如月姐姐说对了,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今日被你点透。对了,你这本事又从哪儿学来,那个汇王听说是个大力士,居然打不过你这女孩儿家。”
如月嗤笑了一声。
汇王算什么大力士,不过是个草包。
就他这种人还想谋朝篡位,只怕到死都不知,起事之事,一举一动皆被盯上,至于所谓“凉国派来的刺客”,早被月明轩的人给抓住掉了包。
前日她去了一趟魏都,东宫之中,太子妃告诉他,汇王被关在牢里,后头想不开,自个儿了断了。
原本皇上震怒,准备要抄他的家,结果瞧着那位以死谢罪,到底放了一马。
如月姑且听着,汇王那种人自我了断可能性不大,想必是被做掉的。
毕竟这样的人,留着就是祸害。
不过这事儿与如月没关系,与如月有关系的是,她终于入了太子的法眼。
过不得多久,魏都最繁华的街上,便会有一间倚月楼横空而起。作为倚月楼的主人,如月如今还有一个,别人都不会知道的名头——东宫密探。
月明轩这回差点吃了大亏,自然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不仅是那些外国,还有手下那些大大小小的王公大臣。
反正都不可信。
而倚月楼的用场,此时便显现了。
如月踌躇满志,就等着在魏国有一番大作为,最要紧,赚得盆满钵满。
倒是这会儿,宁陵瞧着不由自主笑出来的如月,眼珠子转了转。
“你小子真想学弓箭?”
宁陵冲着赵重阳说了一句,“先到边上给我扎马步,能站一个时辰,我便教你射箭!”
赵重阳眼睛一亮,顿时信以为真,双手一抱拳,“师父,我这就去扎马步!”
看着赵重阳跑到墙根,宁陵压低了声音,“如月姐姐,你也瞧出来了,我可是九公主这一头的,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自然不当问,你还是闭嘴吧。”如月不客气地打断。
撇了撇嘴,宁陵并不死心,朝着云清宁的屋看了一眼,“那孩子……那孩子……是殿下的。”
“你说哪位殿下?”如月明知故问。
宁陵被怼得没了话。
宁陵过来之时,真是吓坏了。
九公主竟是当娘了!
宁陵还记得,离王当日说了一句怂话,是云清宁要走的,他也没有办法。
从那会儿,宁陵便看出来,离王对九公主动了真心。
虽不懂情爱,不过宁陵觉得,那二位还算般配。
甚至这一回过来,宁陵还想着,要不然替离王说两句好话,劝一劝九公主。
不过……
现在劝不动了。
“离王指不定是孩子爹呢?”宁陵小心地打探。
“九公主说了,那孩子她的,至于有没有爹,一点不要紧。”如月哼了一声。
赫连城这个爹……
还是算了,别到时候带坏她干儿子。
“真不是离王的?”宁陵抓了抓脸。
他一个还没成家的半大小伙子,自然不好意思去问云清宁。倒是偷偷问过杨春姑姑,可杨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一问三不知。
话说回来,九公主是离王的人,孩子不是他的,还能是谁?
“瞎说什么,月份对不上。”如月一笑,看看杨春端着药走了过来。
便在这时,院门被人敲响。
莞儿倏地一下,冲了过去,拉开了门闩。
如月叹了口气,快步走到门边,说了一句,“你们宁小世子就快走了,不用天天来问。”
小院平常并没有人过来,这几日都是天天热闹的很,可不就是无情,没事便在那敲门。
没出如月所料,无情站在门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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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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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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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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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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