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样躲着他?”下车后,卫婧歌问她。
“躲避肯定不是解决办法,”她一脸苦大仇深,垂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但现在不躲避我怕自己尸骨无存。”
这件事毕竟是她做得不厚道,虽然陆眠要杀要剐都是理所应当,可她想晚点再接受处刑……
“我能理解,但是——”卫婧歌用手肘拐了拐她,语气同情,“你看你宿舍楼下站着的那个男生,长得像不像陆眠?”
许昭昭踢石子的动作一顿,她僵硬地抬起头,凭借着双眼5.2的良好视力,确认了卫婧歌的通报准确无误。
斜靠在她寝室楼下的男生长相与陆眠相似度竟高达百分之百。
深吸口气,她转身就跑。
她自认为反应迅速,可即便如此,还是听到了一道清冷干净的声音:“许昭昭。”
短短三个字像是魔咒,将她彻底定在了原地。
过了半分钟,她从茫茫人海中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而后闻到冷冽的清香,紧接着才看见陆眠从她身后走到她的面前。
他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此刻站定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扯了扯她身上明显不合身的灰色长衫:“这是什么?”
许昭昭咽了咽口水,听清楚了他这句话的潜台词。
潜台词是——解释。
“……是马褂,讲相声用的。”许昭昭深吸口气,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语速加快,“你知道洪知扬吗?就是相声界一位很知名的前辈,相当于物理界的当代爱因斯坦,美术界的当代梵高,音乐界的当代贝多芬。”
陆眠面无表情:“继续。”
她拽着自己的衣角,硬着头皮继续:“我其实一直很喜欢相声,暑假的时候甚至报名了相声比赛,但因为没有正统的师父,在曲艺里面没有师承,所以连比赛资格都没有……”
停了两秒钟,她慌忙摆手:“我不是想要卖惨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有多渴望能拜这位老前辈为师,错过了这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这样的机会。”m.χIùmЬ.CǒM
许昭昭仰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看向陆眠。
他收回视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消息?”
“半个月以前……”
“所以,这就是你昨晚所说的那个秘密?”
许昭昭想说不是。
可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却发现以现在的情况而言,她无法反驳。
陆眠没有等来解释,垂眼遮下眼底的失望,转身想走。
许昭昭见他有转身的动作,情急之下揪住了他的衣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十五天,三百六十个小时,你要愿意说随时可以说。”
现在想来,她这些天的反常都有迹可循,为什么频繁被喊走,为什么总是打瞌睡,为什么经常欲言又止。
那么多的细枝末节,只有他一个人被瞒在鼓里。
“我们陆老师这是在审问犯人呢?”楚弋站在两人中间,隔开了他们的视线。
自从跟许昭昭一起蹭四级补习之后,他就开始喊陆眠陆老师了。
按照楚弋的话来说,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不到自己在年龄上的劣势。
陆眠看向楚弋。
“我说的有错吗?”楚弋的嘴角扯出没有笑意的弧度,“她已经成年了,究竟是想去拜师,还是想去参加四级,她都有权利自己做选择,毕竟人生这种东西,能全程走完的只有自己,其他人没有干涉的权利。”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陆眠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
两人对视了两分钟,楚弋率先承受不住这诡异的气氛。
他冷笑道:“有本事你自己去问当事人。”
“好。”
话音刚落,陆眠便伸出手将楚弋从两人中间拨开。
楚弋脚下使力,连脸都憋红了,却愣是在他的力气下没能坚持到超过三秒。
“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陆眠直直地看向许昭昭,想要等一个答案。
许昭昭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四级考试每年有两次,大学四年我可以考八回,下一次我肯定会通过的。”
她说得很委婉。
反应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陆眠那感人的情商,不一定能听得懂她这迂回婉转的方式。
挠了挠头,许昭昭小声道:“我想去拜师,但我怕你不同意,所以……”
“知道了。”
陆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许昭昭故技重施,想要伸手捏住他的衣角,却只捏到一团空气。
“行了,这会儿当望夫石有什么用?人都已经走了。”卫婧歌拍了拍她的脑袋。
她撇了撇嘴,像小鸡崽一样将整颗脑袋都埋进了好友的怀里,声音闷闷的:“我把他气走了。”
平心而论,如果是她费心费力地帮一个人辅导功课几个月,不但没有捞到一声好,那个人最后还翘了考试,她也会生气。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你不如好好想一下要怎么跟他道歉。”
“实不相瞒,现在我的脑海中已经想了数十种道歉的方法,就是不敢去。”
“……怂不怂?”
许昭昭将脑袋在卫婧歌怀里蹭了蹭,应得理所当然:“怂。”
“不敢去无非就是怕被拒绝,”卫婧歌朝天翻了个白眼,“你都被他拒绝过多少次了,我以为你早就已经习惯了。”
“……”
许昭昭从她的怀里爬了出来。
这句话并不能鼓励到她。
“小怂包,你干巴巴的道歉当然没有效果,”卫婧歌爱怜地揉着她那颗不开窍的脑袋,“但有时候气氛到了,说什么话都顺其自然。”
许昭昭的眼睛亮了。
卫婧歌:“放心吧,气氛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得到了闺蜜的保证,她这才略微放下心来:“那我现在就回去写道歉信,打个草稿,到时候不会怯场。”
“去吧。”
望着许昭昭重新打起精神的背影,楚弋若有所思道:“她好像很信任你。”
“从小一起长大,她出生多少年,我们就认识了多少年。”
甚至当初许昭昭之所以会选择a大,这里面的因素之一就是她。
卫婧歌初中起开始迷上楚弋,一直将他视为自己的偶像,可后来在探班的过程中,她不幸和偶像双双进了医院。
等她从手术室出来后,却听说楚弋没什么大碍,已经出院了,在他出院之前帮她交了全部的医疗费,还留下了一大笔补偿费,唯独没有给她留的——是一个给她说话的机会。
后来楚弋息影,卫婧歌看着报道将a大列为自己的志愿。
而许昭昭也是因为她在a大,才后来留意到a大的曲艺社,从此也将a大当成自己的目标院校。
回忆着过往,卫婧歌轻声开口:“所以……你想追的那个人可不可以不要是昭昭?”
换成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她都可以去捣乱,唯独许昭昭不行。
楚弋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紧:“以前可以。”
换言之,现在不行。
最初只是对许昭昭有兴趣,觉得逗弄着小姑娘挺有意思,可是渐渐地,他在许昭昭的身上发现了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她一腔热血地追逐梦想,谈及相声的时候眼里都在闪着光。
每当看见许昭昭,楚弋都会想起自己——那个怯懦的自己。
他抱歉地看向卫婧歌:“我已经喜欢上她了。”
卫婧歌给许昭昭安排的氛围是话剧彩排。
虽然说是彩排,可跟正式表演的效果一样,甚至观众席人数更少,气氛一流。
马上就是元旦的日子,除去官方元旦晚会之外,话剧社一般也会在年底的时候排演一场话剧,而今年的剧本恰好就是受欺骗的男主与女主破镜重圆的故事。
相当契合主题。
卫婧歌告诉许昭昭,她可以在剧中女主向男主道歉的时候,同时给陆眠奉上真挚的歉意,在气氛的烘托下,陆眠会原谅她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七十。
许昭昭听着卫婧歌一通忽悠,深以为然。
彩排当天,卫婧歌特意给陆眠和许昭昭两人安排了vip座。
vip座周围三个座位以内都没人,他们不管说什么都没人来打扰他们——计划是这样的,但现实出了点意外。
在话剧彩排即将开始之前,许昭昭左手边的空位上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楚弋。
他手里还端着两杯可乐,俨然一副将这当成是电影院的模样。
将其中一杯递给许昭昭,他抬手冲陆眠隔空致意:“好巧。”
许昭昭:“……”
巧个屁。
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约到了陆眠,成败在此一举,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她的道歉大业。
许昭昭拼命地冲楚弋使眼色,祈祷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奈何楚弋阶段性眼瞎。
他完全无视了许昭昭拼命眨动的眼睛,直接将她的小算盘暴露出来:“陆老师也来看话剧彩排?”
“嗯。”
极为简促的应答。
听起来有点干你屁事的意思。
“其实我也喜欢看话剧彩排,”楚弋喝了一口可乐,刺激的口感蔓延至喉管,“剧情、演技都和正式演出差别不大,但观众席的人数却寥寥无几。”
“哦。”
非常标准的陆眠式回答。
然而今天陆眠的死亡聊天技巧正式失灵,楚弋不但没有察觉到他不想聊天的态度,反而自己说得相当欢快:“就像今天这出戏,女主和男主之间因为一场误会吵架,最终导致分手,其实我认为剧情还可以再改改,之所以会分手,完全就是因为两人的步调不一致,女主以为是善意的谎言,男主则不能接受伤害,既然这种事已经有了第一次争论,那么以后就必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和无数次。”
在楚弋的声音中,话剧正式开场。
相比起台上,台下的气氛却显得更为剑拔弩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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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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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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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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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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