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觉得时霆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样的问题不过是随口一问,并不期待着会得到一个答案。

  时霆推着她缓缓前行,轮椅压过草地,留下两排清晰的印迹。

  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缓缓响起,低沉如同琴弦,轻轻敲击着她的耳膜。

  “害怕独自一个人。”他望着远处葱葱郁郁的林子,“孤单的久了,就害怕一个人。”

  言卿有些意外,原来,他害怕孤独。

  “你之前在国外留学是吗?”

  时霆嗯了一声:“我五岁的时候去的国外。”

  “五岁?”她回想自己五岁时的经历,大多忘得一干二净,一个尚且不记事的孩子,竟然就去了国外。

  “跟我一起的还有时家的一个听差,我们当时租住了一个房子,房子离市区很远,每次出门都要走很远的路。”时霆回忆起当时的经历,仿佛历历在目,“我在一所教堂里上学,因为语言不通没办法跟人交流,同学们都不跟我玩耍,我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疯闹,有时候也希望他们可以看到我,可以让我加入他们的游戏。”

  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背景离乡,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身处陌生的环境,面对同样陌生的人群,他当时的内心该有多悲凉,多绝望。

  “我一个人上学放学,哪怕后来学会了他们的语言,也很难融入他们。”时霆轻轻叹息,“那时候我就害怕一个人,总是幻想能从天上掉下一个朋友,不需要他陪我玩耍,只要我们一起并肩而行,一起吃饭睡觉就好。”琇書網

  “那个听差呢?”

  时霆道:“他到了国外之后就去赌钱了,我经常看不到他。”

  “后来呢,你交到朋友了吗?”

  “交到了,不过已经是长大后的事情了。”他的童年就一直守着这样的孤独,一守守了十年之久。

  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都有所恐惧的事,哪怕是像时霆这样的人,也不是金刚不坏,百折不挠的。

  言卿自幼不知道父母的样子,甚至连照片都没看过,但二叔和二婶形同父母将她养大,不管是在童年还是成年,都不曾亏待过她。

  别的孩子有的,她一定也有,甚至比他们更好,二叔二婶终生未育,就是想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她的身上。

  她叫他们一声叔婶,其实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爸妈。

  她的童年是幸福的,在她被沈良杀死之前,她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生活,但时霆不一样,他五岁起就在国外,过着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他比同龄人早熟,所以,他的头脑比同龄人更灵敏,思维比同龄人更活跃。

  她有点想要知道在国外的那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

  “我去抓虫子。”时霆绕过轮椅,“这一带能找到豆青虫,大老虎最喜欢的就是豆青虫。”

  豆青虫味道鲜美,营养丰富,不但是鸟类的最爱,有时候也会被端上餐桌。

  言卿帮不上忙,只能留在原地看着时霆在灌木丛中一点点寻找。

  很难想像,堂堂军警司的司长在草地里地毯式搜寻,寻的不是证据,而是几条虫子。

  等到时霆捏着虫子回来时,就看到言卿在笑。

  “笑什么呢?”

  言卿嘴角上扬,眼中噙着一汪春水荡漾,“没笑什么。”

  “我以前常吃这种虫子。”时霆把那几条绿色的,又胖又大的豆青虫喂给大老虎,“打仗的时候,粮食供应不上,山里只要能吃的东西,我都吃过。”

  “你还打过仗?”言卿从没听说过这件事,他不是大帅的儿子吗,大帅的儿子也要上战场,也要受冻挨饿?

  “我参加过第二次军阀混战。”时霆的口气如此平淡,好像战场上的生死对他来说不过就是过眼云烟。

  “打仗!”

  “打仗!”

  大老虎吃了虫子,开始蹦蹦跳跳。

  “言卿,早上好。”

  “言卿,早上好。”

  言卿笑起来,“你这只傻鹦鹉,已经下午了,你还在喊早上好。”

  大老虎从时霆的手中吃掉最后一只虫子,满血复活的它,嘴巴又开始碎碎叨叨。

  这时,一只白色的蝴蝶从言卿的面前飞过,那蝴蝶比普通的蝴蝶要大上一圈,翅膀扇动的时候如同白色的精灵。

  “蝴蝶。”言卿的眼中放出异彩,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触摸:“好漂亮。”

  那蝴蝶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后又翩翩然的飞走了。

  “想去追吗?”时霆问。

  “好啊。”

  他绕到背后推过她的轮椅,带着她去追那只蝴蝶,蝴蝶在林间飞飞停停,又不时流连美丽的花朵,这也让言卿近距离看到了它的花纹,两边对衬的花纹十分美妙,如同大自然艺术家们的精雕细琢。

  “时霆,这边,这边。”

  “时霆,那里,那里。”

  “时霆,你快点儿啊。”

  他推着她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向西,草地上不时落下一串咯咯的笑声。

  直到蝴蝶飞远了,她才恋恋不舍的目送着它离开。

  小时候,她也曾在公园里、草地上追逐飞舞的蝴蝶,她有修长有力的双腿,她可以像小鹿一样奔跑。

  但是现在,她的自由被禁锢在这张轮椅上,就连追一只蝴蝶都成了奢侈。

  “你的腿怎么样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让他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

  言卿将手放在腿上,轻轻摩挲了一会儿,“现在缝针的话,可不能不打麻药了。”

  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她双腿的知觉正在渐渐恢复,哪怕最后不能站起来,她也心满意足了。

  “如果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时霆声音坚定:“不管你需要什么,不管有多难弄到,我都可以帮你。”

  言卿心里一暖,轻轻点头:“嗯。”

  “对了,徐家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线索断了。”时霆叹气,“看来还要从长计议。”

  “凶手狡猾多端,犯下两起灭门案而不留痕迹。”言卿心有忧郁,“你说消失的那两块人皮上会不会是藏宝图?”

  “藏宝图?”

  “武侠小说上都这么写。”

  “武侠小说?”

  言卿摇摇头:“算了,我瞎猜的。”

  她把轮椅转过来面对时霆:“你蹲下来,转过身。”

  他尾音上扬:“啊?”

  “我看看你的伤。”

  “没大碍了。”

  “我不信你。”言卿撇了撇嘴,“快点。”

  时霆无奈,只好在她面前蹲下来,双手灵活的解开制服和衬衫的钮扣,褪下来露出半个后背。

  他的背部线条明朗,皮肤颜色健康,两扇肩胛骨的形状完美而性感。

  只是在这完美当中又有瑕疵,那片被烫伤的地方永远留下了疤痕,烧伤的疤痕很难治愈,多多少都会留下痕迹。

  言卿很难想像,如果当时他没有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火把,这一大片疤痕很可能就会留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

  “还疼不疼了?”她的声音颤抖着,又极力压抑着。

  “早就不疼了,那个药膏很好用。”

  “你有坚持擦吗?”

  “一直在擦。”他顿了一下:“过几天就给你看空瓶。”

  言卿被他逗笑了,压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望着他穿衣服的动作,轻声道:“时霆,谢谢你。”

  他的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不客气。”

  从城郊回来后,大老虎又是生龙活虎的模样,除了吃饭的时候,嘴巴一直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静知威胁它,如果它再胡说八道就用胶带封住它的嘴巴。

  大老虎在架子上跳了跳:“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

  静知气得翻白眼。

  “小姐。”慕榕和阿喜一起走进来。

  阿喜施了一礼:“六小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阿爹找我有事?”

  阿喜收了几次言卿的小恩小惠,对言卿的态度也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见她这样问便有意提醒:“是时家二少爷过来了。”

  时广?

  “六小姐准备一下吧,阿喜先回去了。”

  “谢谢阿喜姑娘。”言卿向静知递了个眼色,静知立刻拿了一个盒子递给阿喜,阿喜百般推辞,最后还是笑着拿走了。

  阿喜走后,静知不免疑惑:“这时家二少爷从来没来过咱们言府,难道也是向老爷讨药的?”

  言卿总觉得时广此行不简单,八成跟自己有关。

  “小姐,如果你不想去,我就去跟老爷说小姐不舒服,老爷不会逼迫小姐的。”

  慕榕不同意:“小姐将来要嫁进时家,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见。”

  “我站队时司长。”静知哼了一声,“不就是口头婚约吗,又不是登记结婚了,小姐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吧。”

  “你这个傻丫头。”慕榕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口头婚约是大帅定下的,你以为是普通人的随口玩笑吗?大帅不说解除婚约,谁敢悔婚,那无疑是在打大帅的脸,不给大帅面子,这顺城以后还有我们言家的立足之地吗?”

  静知撇撇嘴:“反正我支持时司长。”

  慕榕嘴上不说,但这些日子以来,她这个旁观者却看得比谁都清楚。

  时司长对自家小姐有意,多次舍身相护,而自家小姐显然也不讨厌时司长,相反,倒是与时司长惺惺相惜,无话不谈。

  但在这个时代,从来都不是你情我愿就能终成眷属,事实无常,结局难料。

  “去吧。”言卿轻轻叹息,“躲是躲不掉的。”

  ps:更新完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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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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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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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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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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