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一个开明慈爱的大家长,把每个演员都保护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也正因为如此,往往会让人忽略了一个事实——颜绯其实也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此时端坐在会议室的主座上,渐渐明亮的晨曦偏爱于女孩娇艳的容颜,在美丽的轮廓上勾勒出淡淡的光晕,雪白的皮肤,浅淡细小的绒毛衬出几分这个年纪的俏皮可爱,唯有清亮润泽的凤眼浸润着成熟和深思。
她静然注视着门口,以过去六年里从未有过的目光审视每一个进来的人。
最先进来的是两个中年双胞胎男子,隶属最早一批被颜崇签下的演员,秦千和秦万。
兄弟两人由歌剧演员转型而来,虽然长相相似,但性格迥异,沉稳的秦千擅长悲怆深情风格,活泼的秦万擅长搞怪逗趣风格。
颜绯低头扫视手上的档案资料,红唇缓缓牵出一抹淡笑。
早在十年前,秦千二人就在y国的大英歌剧院担任a角,且知名度不低,一度成为y国皇室的御用演出人员,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频繁接触过y国皇室人员,只不过后来出了点事故,便回国发展,被颜崇发掘,才和剧院结下了不解之缘。
和大多数老演员一样,他们更倾向于在剧院养老,由于歌剧需要配合大量音乐和舞曲,一部完整的剧目就要用很长时间去筹备,考虑到质量和成本,颜绯也没有急着粗制滥造,而是时不时写一些片段给他们练一练,倒也没有荒废他们的演技和歌喉。
秦千和秦万在颜绯的左手边坐下,秦千仔细打量她的神色,关切道:“怎么了?”
他们见惯了颜绯的笑容,突然这么严肃,也让他们有些提心吊胆了。
“说点事情,不用紧张。”颜绯的眼神不着痕迹地在他们身上稍作打量,思维灵活转动起来。
宋晋整理的顾雍的行程单里显示,顾雍近期频繁接触的一些人里,就有来自y国皇室的人,她长睫覆下,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随后进来的是老鸦,东城人,四十五岁,人如此名,一身黝黑的腱子肉,和尉迟湛天生壮硕的体型不一样,他是实打实从地下拳击场出来的人物,拿过金腰带,格斗技能不可小觑。
只不过,老鸦对演戏本身的兴趣不大,颜绯签他的初衷是来剧院当武术指导的,除此之外,他的交际圈也很广,即使已经隐姓埋名地在剧院呆了四五年,颜绯却知道,这些年,老鸦在外头的影响力依然存在。
老鸦有起床气,这么一大清早被叫过来,显而易见的心情不大好,但一对上颜绯俏生生的小脸,到底还是没有发脾气,而是虎着脸踹开就近的一张椅子,粗声粗气地朝秦万吼:“坐一边去!”
秦万笑嘻嘻地挪开位置,秦千皱了皱眉,朝老鸦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颜绯对老鸦印象很好,这人仗义话不多,剧院成立之初,遇上过几次当地的拆迁户来闹场,每次都是靠老鸦出面解决的,他拳头硬,长得也凶,不仅帮剧院赶走闹事的人,闲来无事,也教了颜绯几招防身的把式,颜绯时常娇娇软软地叫他一声“师父”,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哼哼唧唧地应了。
一看到他,颜绯就笑了:“师父,您来啦。”
甜甜的嗓音,配上这张惹人欢喜的小脸,老鸦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还能笑,看来天还没塌。”
毕竟这是颜绯接管剧院以来为数不多的集体会议,俨然是遇到棘手的状况了。
听着是凶巴巴的语气,但颜绯知道老鸦是在关心自己,她心下一暖,笑容更灿烂了,老鸦松了口气,歪歪扭扭地靠着椅背,整个人一放松,那股子阴沉沉的气场也散了些。
老鸦过后,陆陆续续又进来了三个人,分别是程艳、曲岩和林天航,这三人相对年轻,程艳和曲岩是一对情侣,感情很稳定,即使带着林天航这么一个电灯泡,三人行的状态似乎也不会显得尴尬。
这三人一直抱着学习的态度在剧院里常驻,在颜绯既往的作品里演过一些配角,至今还没有过代表作,他们和秦千兄弟一样,都是颜崇签下来的。
颜绯粗略计算了一下,六年来,她的重心确实都在自己签下的演员身上,很多作品也是为自己的“亲生”演员量身打造,可这并不意味着她苛待了其他演员,对他们提出的要求,颜绯几乎是有求必应,她尽心尽力地维护着这个“家”,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在暗地里背叛自己。
背叛啊。
这个词语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血淋淋的色彩,每默念一遍,心口就被一把钝刀割上一次。
最后进来的夏若叶和尉迟湛坐在了颜绯的对面,两人和颜绯最熟稔,自然也看出颜绯的神色不大好,夏若叶的《流年》试水推荐的效果还不错,正等着正式上映的分红,这段时间和尉迟湛商量过了,都决定继续留在剧院里。
不等颜绯开口,夏若叶就率先表明立场:“我不差钱,你要是有经济上的困难,不用考虑我的那部分费用,尽管拿去补贴剧院就是了。”
颜绯笑问:“谁说是因为钱的原因?”
夏若叶古怪地瞪她一眼:“不是为了钱?那你召集大家开会做什么?难道不是因为穷得揭不开锅准备裁员?还是说要开批斗大会?”
这丫头平时智商不在线,今天倒是一语中的了,颜绯险些笑出声来,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其他人,但她忽然记起,这些都是最优秀的演员,所以也最擅长掩盖真实的情绪。
颜绯伸了个懒腰,面上笑容不减,却意外扫到程艳在桌下焦灼地揉着手指,她眼底笑意微敛,果然还是嫩了些,同样是背叛者,秦千和秦万就要镇定得多。
“绯绯,你把我们叫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呀?是不是真的遇到什么困难了?你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吧,千万不要一个人担着,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肯定要互相帮助的。”会议室里太过沉寂,谁也没有说话,程艳沉不住气了,主动询问的时候,还朝男友曲岩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曲岩先是沉默几秒,推推眼镜,附和道:“颜导,如果真的是资金不够,我们几个的工资可以拖欠的,反正大家都相处这么久了,并不是为了钱才合作的,这几年你对剧院的付出和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场面话总是格外动听,加上二人真挚的神色,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们和剧院是一条心的。
可颜绯却清楚地记得,程艳的母亲重病在床,需要每日进药治疗,每月光是付给医院的钱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曲岩家境不好,念书的时候半工半读,吃喝花销都是靠程艳,性格懦弱的他被程艳吃得死死的,两人绑在一起这么多年,大事小事几乎都是程艳说了算。
为了给程艳的母亲治病,他们当初签给剧院二十年,所谓的工资酬劳也是直接从剧院的账户上划给医院的。Χiυmъ.cοΜ
颜绯之所以对程艳印象不好,是因为在剧院最入不敷出的时候,程艳就为了钱还带头吵过,当时那副嘴脸才不像现在这么和和气气,哪怕颜绯努力解释了情况,程艳还是不依不饶,即使理解她救母心切,可两个好手好脚的成年人非要把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逼得无处可退,也未免太过分了些,他们甚至还教唆其他演员一起讨薪,场面一度闹得很难看。
最后还是詹东明在中间做和事老,好歹是给劝回来了,但颜绯这么小心眼儿的人,才不会那么容易忘记。
那时候,廖东明是剧院资历最老的人,也正因为詹东明待颜绯视如己出,其他人才能安安分分地没有折腾,而随着詹东明的离开,一些人也开始暗地里起贼心了。
颜绯不说话,只拿一双盈盈带笑的眼睛看着他们,直把程艳和曲岩看得有些心虚,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想到那人的再三保证,便更加挺直了腰板。
呵,看来还真的有恃无恐了,颜绯心底冷笑。
其实她只是出于某种直觉,才会一时心血来潮去查这些人的,没想到还真给查出了点东西来——医院那边说,已经有人一口气垫付了程艳母亲三年的治疗费。
出手还挺阔绰,一下子就抓住了程艳的软肋,足以见得,顾雍对这间剧院前前后后了解得有多透彻。
颜绯低头喝了口水,水已经凉了的,滑过舌尖,刺激着她的神经,以至于说出的话也泛着冷意:“的确,我无父无母,剧院就是我的家,既然你们叫我一声颜导,我也自认这些年对你们也够仁至义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每个人的合同都完完整整地保存着,该怎么履行就怎么履行,我从来没有推脱逃避过。”
“只不过,丑话说在,我可也不是什么天生天养的烂好人,有些亏吃着吃着也就不想再吃了。”
老鸦嗅出她话里的火药味,下意识靠近颜绯,绷紧的肌肉呈现作战状态。
颜绯却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挽起红唇,凤眼笑意清冷:“各位,咱们这个家啊,该清理清理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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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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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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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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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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