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轩阁每两年会面向全国开展招聘工作,但只录取一名新员工,要求之高,竞争之激烈是其他任何行业都未曾出现过的。
由于报名者人数众多,经过两个月的层层筛选和测试之后,鼎轩阁总部的人事经理才将进入最终面试的优秀应聘者名单呈上来,交给包括谢知在内的几位面试官们过目。
按照惯例,对于应聘者的考核,不止要看简历和能力,还要看他们的人品三观和家庭成员的品性关系,而这方面的调查较为私密,为了防止有人只做表面功夫,会交由鼎轩阁的城际网络部进行大数据收集和整理。
等到重新生成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后,资历最浅的宁漾综合分数竟名列前茅,断层甩开第二名近20分。
在现场面试中,宁漾也毫无这个年纪的青涩和紧张,反而势如破竹,举止投足绝对不是一个在校生会有的老练成熟。
可以说,这是一个完美到近乎失真的应届毕业生,一旦入职,可以省去前期至少一年的培养成本。
这便意味着,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对方的目的很明确,是非要把宁漾安插进鼎轩阁不可。
单纯只是一个背景简单,品格优良,成绩突出的女孩子,放在别的公司里自然是拔尖的,但对鼎轩阁来说却可有可无。
偏偏那个人就有办法摸透鼎轩阁的考核规则,将宁漾打造成鼎轩阁最需要的一款人才。
谢知向来心思缜密,由此生出几分怀疑,暗地里便让人深入调查,明面上则默许宁漾加入鼎轩阁就职,随后又让孟晓飞近身观察,定期汇报宁漾的人际社交和工作状态。
与其让这个危险潜伏在不知名的地方,不如放在最能掌控的范围里。
鼎轩阁里能独当一面的人不少,谢知布置妥当后,也就没再过问。
然而,接下来连续半年,不管是全城网还是孟晓飞,都没有发现宁漾有什么可疑的异动,她三点一线,过着职业工作者最普通的生活,每天都在努力工作,即使接触不到鼎轩阁的重要工作和藏品的识别码,但也在员工之中混得非常有人缘。
这半年里,她表现平平,稳扎稳打,既没有锋芒毕露,又能抓住一切机会和同事周旋,打好一层又一层的关系。
明明拼尽全力也要获得这份工作,等进了鼎轩阁后又开始藏拙装傻,表现得毫无野心,这前后的反差和一无所得的调查结果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也让谢知不得不重新审视宁漾的来历。
“三爷,我觉得漾漾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看她悬梁刺股苦熬专业,死活要来鼎轩阁,十有八九就是太仰慕你了。”孟晓飞当时还没大没小地开了句玩笑,“要不您就牺牲点色相吧,说不定她就会放松警惕了,露出马脚了。”
童洛明最看不惯孟晓飞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样子,忍不住斥了一声:“孟晓飞,你是不是皮痒了?”
孟晓飞猛地惊醒,急忙查看谢知的反应,见他不以为然,才松了口气,找了个理由先溜走了。
童洛明对孟晓飞不放心,跟出去看了看,发现孟晓飞和宁漾有说有笑的,气得走回来打小报告:“爷,我看孟晓飞才是被她色相迷住的人。”
谢知不以为然,他倒是无所谓牺不牺牲色相这一说法,对付外敌,战术只要有效,就不分优劣。
宁漾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鼎轩阁的底层员工化敌为友,是她的本事。
为了对得起这份本事,他从半年前就布下了这个局。
今天一看,还算小有收获。
“原来,是三爷您看得起我,才让我苟延残存到现在啊。”
宁漾以蓄意伤害罪被逮捕,在警局关了一夜,眼下挂着狼狈的青黑。
过了几年正常生活,她发现从前最能糟践的身体变得娇气了,才熬了一个通宵,就难受得头昏脑涨。可她还是强撑着精神,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隔着一张审讯桌,看向神色静冷的男人。
为了摆脱顾子恒,更为了能真的拿下谢知,她昨晚是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的。
给谢知下药只是第一步,侍应生送来的那件礼服衫上喷的特制香水才是最关键之处,二者相互配合,不仅能起到迷乱心智,催促情欲的作用,还会让人失去正常的判断能力。
能使谢知把一个三分像的人认成七分,才是宁漾最想达到的效果。
在咖啡厅等待的时候,她特意花了点时间把自己扮得像颜绯,只等着谢知喝了下药的酒,换上喷了香水的衣服,她再借机出现,就能顺理成章地和他发生关系。
她并不怀疑谢知处理这种花边情况的能力,但她更相信,以谢知的品性,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推脱责任。wWW.ΧìǔΜЬ.CǒΜ
她可以不嫁入谢家,当一个见不得人的情妇。
她只是希望,谢知能就此成为她的保护伞,让她再也不用日日夜夜地回忆起在暗街的那段时光。
也不必再回到那个沉闷的,总是唉声叹气的宁家。
千算万算,唯一没有算到的是,当她扮成颜绯时,真正的颜绯竟然来了。
她所规划好的未来,被颜绯轻易拿走了。
谢知难得一身休闲,清隽温润地坐在对面,看得出昨夜的春宵美好令他心情愉悦。
闻言,他薄唇微掀,不吝称赞:“你一直做得很好,否则也不会直到现在才坐在这里。”
宁漾不甘心,勉强维持镇定,笑问:“我很好奇,我究竟是走错了哪一步,才让您抓住了破绽?毕竟这一年来,鼎轩阁并无任何损失。”
谢知不答反问:“十七年前,天河谷那批被救出来的孩子中,有一对姐妹花,就是你和宁晗吧?”
宁漾心头大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救援夜发生特大山火,救援进行到一半全员撤退,我们这批被关在地窖里的孩子已经被定性死亡了,你……你是怎么查到的?”
“不对!”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紧张地握紧拳头,“光凭这一点,并不能证明我进入鼎轩阁是蓄谋不轨。”
“的确。甚至可以说,我一开始并没有真的将你和绑架案联系在一起,所以我启封了daman当初的救援记录,自然也就有了想要的答案。”谢知语声淡淡,漫不经心地提起一个人来,“认识高迁么?”
宁漾神色一僵,蓦地沉默。
她怎么会不认识高迁?
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时隔十年还能找到亲生父母,回归一个花季少女应该有的生活,更不会在那之后悲哀地意识到,在暗街的那十年,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骨血,让她一辈子都无法将肮脏的自己洗脱干净了。
她应该感谢高迁的。
至少他在救援失败后的十七年里,还在拼命寻找着每一个和她一样被社会遗忘的孩子,他在用尽全力去弥补当年的遗憾。
可又有谁能告诉她,她那噩梦般的十年,该如何去弥补呢?
“高晴晴是高迁的女儿,在高晴晴去鼎轩阁采风之前,你和她应该没有任何交集,但你却下意识在我面前帮她说话,依照你过去一年谨小慎微的表现,这不是你会犯的低级错误。”
谢知点到即止,起身时,颀长的身影被头顶的灯光拖曳到桌面上,近在眼前,远在天边,是她做了两年多的瑰丽绮梦,是梦境中可遇而不可求的人。
“对不起,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在你之前,我没有遇到哪怕一个,一个能让我看到希望的人。”
顾子恒挖出了一个最美丽的陷阱,她就心甘情愿地往下跳,不是她真的愚不可及,是因为她以为死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畏惧失败和蔑视了。
可时至今日,谢知这样的态度,让她觉得更加难过。
他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是从容轻淡的怜悯,是看透不说破的同情。
他让她深切地知道,他虽然不会接纳这具脏污的身体,但也不会像那些知道内情的人一样,指着她的鼻子辱骂厌恶,给她最致命的一击。
宁漾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落下,她哭得几乎没有声响,唯有双肩在微微发颤。
她在寻求什么?
她只是想要逃啊。
像那年逃出大火一样,逃到一个不会否认她的存在的世界啊。
——“小姐姐,等我们逃出去了,欢迎你到我家里做客哦,我爸爸会画画,我妈妈会跳舞,我就表演唱歌给你听吧,但我现在只会唱一首歌,等我回去就学新的!”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道脆生生嗓音,小小的女孩趴在窗口朝她笑,眼睛弯成天边的新月,不等她说话,小女孩就咿咿呀呀地唱开了:
“一呀一,风儿吹起轻轻雨。”
“二呀二,小鸡小鸭在过河。”
“别唱了,”两个毗邻的房间只有一扇小窗可以交流,九岁的宁漾靠在墙边,在荒腔走板的歌声中面无表情地吼,“没用的,我们出不去的!”
“不要灰心,我们吃得饱饱的,然后就可以跑得快快的!”小丫头的声音和她人一样,又甜又糯,难怪那些人贩子最喜欢逗她玩。
这一屋子的人都死气沉沉的,只有这个叫娇娇的丫头像是来度假的。
可最终,连她都逃出来了,那丫头却没能回到那个有着会画画的爸爸,和会跳舞的妈妈的家里。
宁漾也无法再听到她唱那首歪七扭八的歌了。
“既然已经有了新的人生,就不要辜负这一次重生。”
男人还未走远,温和的嗓音和金属门框推拉时的声响,一同传入她的耳中,宁漾回过神来,盯着桌面上跳跃的阳光,许久多没有动。
直到周遭都安静下来了,她才像溃败的斗士,无力地趴在桌上,任由阳光打在她疲倦的脸上。
要是真像娇娇说的,吃饱饱,就可以逃得远远的,那就太好了。
“我已经吃得够饱了,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此时的颜绯正躺在阳台的藤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和风潇潇打着电话。
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备好的瓜果点心,肖地尽职地把播放完监控视频的平板收起,退到一边守着。
肖地很忐忑,他还记得颜小姐昨晚对他和肖天发火来着,现在又让他找来拍卖会上宁漾勾引三爷的监控记录,一边看一边冷哼,该不会打完电话就要让他引咎辞职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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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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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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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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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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