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藏娇>第七十九章 朋友
  楼下客厅里,杜良坐在沙发上接电话,是月子中心打来的,妻子钟婉婉刚喂完奶,在电话里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家常。

  杜良耐心地聆听着,手里夹着一支雪茄,却也只是夹着而已,没有点燃。

  “阿良,你最近是不是惹事了?”钟婉婉轻轻柔柔地推着摇篮床,儿子喝饱了奶,现在睡得正香。

  杜良心一突:“怎么了?”

  其实就是怕节外生枝,可能给他们母子俩带去危险,他才把人送去了月子中心,那是杜家的产业,会比家里安全得多。

  钟婉婉笑了笑:“没什么,就是你今晚来的时候,我闻到了烟味。”

  从她怀孕后,杜良就开始戒烟了,期间再难受也只是小抽一口,能抽到身上都沾了烟味,显然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夫妻俩相识相知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杜良也不打算隐瞒了,对妻子说了实话:“frank让我接他的班。”

  钟婉婉倒吸一口凉气:“你答应了?”

  “没有,”杜良用夹着雪茄的手指按了按发疼的眉心,“婉婉,我很痛苦。”

  会让杜良说出这样无助的话,可见这件事已经压了他很久。

  沉默在电话两端凝固着,钟婉婉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把决定权交付给杜良自己。

  在她出现以前,杜良还不是现在这个彬彬有礼,见人三分笑的杜良,他常年混迹在黑色地界里,做过很多杀人见血的事,而那一切,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当时把杜良带进那个世界的人,就是frank。

  十七年前的一起跨境特大拐卖案里,比起其他早早被家人认领带走的孩子,杜良是非常不幸的一个,因为迟迟无法找到亲人,他先是在奥尔兰的孤儿院待了两年,又被一对黑心夫妻收养,等那对一直不孕不育的夫妻终于生下自己的孩子后,就毫不犹豫地把杜良送出国去念书。

  最初的两个月,他们还会给杜良寄一点生活费,后来就单方面切断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十二岁的杜良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他没有歇斯底里地哭闹,也没有想着再回国,而是无比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向学校申请了退学,用退回来的半年学费暂时解决了生存问题。

  随后,在语言不通,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十来岁的少年,把自己人生后路切断,开始了一段漫长漂泊的日子。

  他偷过东西,也打过架,无数次成功脱逃,也无数次被抓住狠揍。

  最惨烈的一次,是被人打得只剩下半条命。

  彼时,罗马街头飘起了雪,他躺在冰冷的地上,瞪着肿胀的眼睛数着雪花,一片两片,每一片好像都长得一样,又好像每一片都独一无二。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化作一片雪花,消散在这个世间时,是frank救了他。

  frank给他吃,给他喝,还带他回了家。

  那是一个眼光独到的老人,收养了很多像杜良这样的孩子,他几乎一眼看中了杜良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所以不惜花费大把的金钱和精力去训练他,强化他,重用他,把他身上的血性更进一步地激发出来。

  从此,杜良的名字在那个世界里成了一个人人畏惧的标志。

  钟婉婉知道,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frank的看重和信任,才是杜良那颗灰冷的心一直保持热度的主要原因,否则在这么多不幸的砸击下,他早就绝望崩溃,陷入地狱,甚至于结束了生命,他这个人也就不复存在了,更不可能等到杜家找到他,惊喜地把他认回。

  但frank并没有就此撤出杜良的生活,他依然是杜良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就连她这个妻子,都是frank处心积虑为杜良挑选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frank,对于杜良而言,是一个亦师亦友,绝对不能割裂牵绊的人。

  “本来去年就打算金盆洗手的,正好鼎轩阁这边也要开分店,我想移到佛罗伦萨来,也好让你和孩子都安个心。”

  “可frank的病情突然加重,很可能熬不过今年冬天了,我必须为他把好这一关,否则……”

  杜良不再往下说,钟婉婉却听懂了:“你是怕,就算frank肯让你金盆洗手,那些在你手里吃过亏的人,会在frank走后找你麻烦?”

  “我要是一个人也就算了,怎么拼都不会吃亏,但我有了你,还有了小宝,就等于有了软肋和顾忌。”杜良把这几天的所思所想重新翻出来,向钟婉婉分析道,“我可以不回去,永远当个清清白白的生意人,然而那样的我,就会变成一根钉子,始终钉在他们的心里。”

  “除非我像frank一样死了,他们才会觉得我不再是威胁。”

  “你为什么不早说?如果我没有怀孕,没有生下小宝,你和我横竖就两条命,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说到激动处,钟婉婉急忙捂住嘴,将哽咽吞下,怕把睡着的孩子吵醒。

  杜良原本还心情沉重,被她这一番慷慨陈词逗笑:“傻瓜,这才哪儿跟哪儿,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在演什么苦情戏。”

  “本来就是!”钟婉婉联想前后,突然来了气,“都说不想生孩子了,是你天天不做措施,现在好了,孩子成了最大的累赘,哪天你要是被人吊死在城门口,我是要抱着孩子殉情,还是抱着孩子改嫁?”

  “……”刚才还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这会儿又要改嫁了?

  杜良觉得男人和女人的思维真不在一条线上。

  这件事困扰杜良许久,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商讨个子丑寅卯出来的,杜良干脆放弃讨论,转而哄起生气的妻子。

  两人又说了点体己话,临挂电话时,钟婉婉问:“谢知有没有办法帮你?”

  杜良摇头:“就是不想麻烦他。”

  “你这个白痴!你都能为他跟阿尔克火拼了,这个人情,他不得还吗?”

  “不是这么算的,他至少还是我的老板,而且,让我帮他,是我力所能及,让他帮我,就是强人所难了,男人的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

  “自尊重要还是命重要!”

  杜良答得很快:“自尊。”

  “你——”钟婉婉冷笑,“希望你的自尊不会让我丧偶。”

  那边扑通切断了通话,杜良惆怅地叹了口气,把雪茄往前一丢,径直扔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老婆之命,不得不从,这烟一戒就戒了快一年,如果不是心情不好,平时最多也就拿在手里过过瘾了。

  茶几上,童洛明带来的甜品食盒还是开着的,没吃完的甜品已经渐渐融化,香甜的奶油堆积成一小团,杜良盯着那些缓慢流下的奶油,百无聊赖地想着事情。

  忽而听到下楼声,他抬起头,就见谢知去而复返。

  杜良眉梢一挑:“老谢,漫漫长夜,一起聊个天呗。”

  谢知颔首,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厅中灯火明亮,两个男人面对而坐。

  墙上的时钟滴答走动,屋外秋雨已歇,窗子上折射出皎皎月光,佛罗伦萨的夜晚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就这么重要?值得你把人家家底都给掀了?阿尔克跟你斗了这么多年,可从没见你下过这么重的手。”杜良虽然脸上带着笑,神情却很严肃。xiumb.com

  他知道人一旦有了软肋,在面临威胁时会是怎样一个被动的局面,私心里并不希望谢知有一天会和现在的自己这般举步维艰。

  “她最重要,其他无关紧要。”谢知声音温润,轻瞥他一眼,“倒是你,嫂子都跟着你这么久了,还这么不信任她?”

  故意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说,不就是想试探一下钟婉婉会给出什么样的建议么?

  老谋深算的frank走得最成功也最危险的一步棋,就是钟婉婉了,毫无疑问,杜良很爱她,但不可否认,杜良也很忌惮她。

  不然,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是想拿孩子把那女人套牢罢了。

  归根到底,这段感情和婚姻里,还是杜良爱得更多一些。

  杜良苦笑:“你都听到了?”

  谢知薄唇带起一抹淡笑:“不然你以为我这次来意大利,只是为了圣修艺术馆的馆展?”

  杜良忽地愣住。

  或许是哪扇窗没有关紧,有几丝凉风携着欧月花的香气绕过大半个庭院,不声不响地钻进屋内,就像谢知一样,早已洞察时局,还能润物无声。

  杜良感到心头有暖意萦绕,话到嘴边,成了一本正经的嫌弃:“老谢,要我说,人家小姑娘摊上你是有点倒霉了,你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看不到缺点,谁在你这样的人面前不得矮上一截半截?怪不得阿尔克这么多年就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人怎么说也是欧洲贵族里的青年才俊,硬生生被你压成了万年老二,换做是我也会处心积虑地想干掉你,翻身当第一。”

  “他的窝囊气不是我给的,是他自找的。”对于宿敌总爱刷存在感这件事,谢知的点评听上去中肯又残忍。

  杜良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所以你把他扔给我了?”

  东尼财团的主体势力横跨两个大洲,全球各地都有他们的品牌和产品,白世界里做到极致,黑世界里也在野蛮发展。

  杜良想,如果能和他们达成合作,就算是frank鼎盛时期,都未必能与之抗衡。

  谢知拿捏了阿尔克,就等于一脚迈进了东尼财团,杜良接手后,就可以以鼎轩阁的名义与他们展开多方合作,假以时日,就自然达成了利益渗透,到时候,他遇难,就是东尼财团遇难,东尼财团不可能袖手旁观。

  这就是谢知给杜良制造的机会和脱身的方法。

  也是在这时候,杜良才终于知道,和谢知当朋友的真正好处究竟是什么了。

  聊了这么久,杜良犯了烟瘾,伸手想去拿雪茄,被谢知拦了下来:“身为丈夫,答应妻子的事就要做到。”

  杜良感慨不已:“我开始羡慕那个丫头了,嫁给你除了心理压力大了点之外,其他方方面面都是舒舒坦坦的,老谢啊老谢,我就该变个性嫁给你得了。”

  “无福消受,谢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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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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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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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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