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烈然是新人演员。
一部剧的形成不可能只有主演,还需要同样重要的对手演员和其他配角,为此,颜绯每年都会对外招募新演员,用的是化名“山山宗主”,拿了父亲名字中的“崇”字。
颜绯目光独到,总会经过严格的筛选,为剧院演员的新戏挑出最合适的搭档,然后由代理律师出面签署保密协议,必须保证不会对外暴露排练场所,更不会对外暴露颜绯的身份和长相。
陈烈然就是颜绯为周水歌挑选的对手演员,年轻开朗,健谈风趣,除了集训的这段时间,平时都住在市中心的出租房里,好像并没有和水歌有什么私交。
可是从刚才的表演来看,如果不是对陈烈然动了真感情,那种恨意里极致的爱,是很难达到的。wWW.ΧìǔΜЬ.CǒΜ
陈烈然听得直皱眉,他承认自己是入戏了,可演戏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容易生出感情的,不然演艺圈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剧组夫妻,露水姻缘?
然而因为一部戏就放弃大片的森林,周水歌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陈烈然越想越慌神,连忙撇清关系:“水歌姐是很优秀的话剧演员,能和她合作是我的荣幸,其他不该想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多想的。”
“心里有数就行,只要业务能力过关,你花不花心都不会影响我的专业判断,但如果在我的戏里想索取额外的刺激,伤了我护着的演员,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陈烈然第一次见颜绯说话这么不客气,脸色变了变,闷声说:“知道了,谢谢导演。”
交代完毕后,陈烈然兴许是觉得不自在,找了个借口先行下了山。
颜绯驻足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嗤笑转身,就见周水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边,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颜绯惊讶:“水歌姐……”
周水歌没有说话,水似的眼睛泛着红,低着头快步离开。
詹东明啧啧迎上来:“让你棒打鸳鸯,这下好了嘛,水歌的情绪估计也找不回来了。”
颜绯瞪着他:“你管好自己,周婷不是今天的飞机?你这个准地下情人不打算去接机?”
“我又不是陈烈然那小兔崽子,我心里肯定有数的嘛,婷婷下午三点半的飞机,我换套衣服买束鲜花就去。”詹东明说起心上人,老脸都闪闪发光,殊不知自己的爱情也即将面临严峻的考验,和颜绯聊了几句后,就美滋滋地回房间去了。
颜绯叹了口气,去敲周水歌的房门:“水歌姐,我们谈谈吧。”
周水歌比颜绯大上八岁,出演《金陵怨》时也才十七岁,许多年过去了,她的性子好像还停留在《金陵怨》里,沉郁寡欢,温婉卑怯,但颜绯却始终觉得真正的周水歌并不是这样的。
她应该是佟月月,有着炙热燃烧的内心,而不是一潭死水,不起波澜。
颜绯隐约能猜测到周水歌性格转变的理由,和当年那起刑事案件脱不开,所以她从没有逼迫周水歌走出固有的形象,这次,是周水歌自己选择了《未亡人》。
那么,既然选择了,就要做好随时和角色分离的准备,毕竟演员如果沉浸在角色里,是很容易走上绝路的。
她清楚在这个时候插手主演之间的私人情绪对整部剧而言并不适合,就像詹东明所说,演员找不到状态才是最致命的。
可是,在颜绯心里,一部剧的成败远没有周水歌这个人来得重要。
因戏生情不是罪,所托非人却会带来巨大的反噬,感情投入越多,遭受的反噬就越厉害,这个定律颜绯从父亲身上看了个十成十。
颜绯说完,细细观察周水歌的反应,没有想象中的爆发或者痛哭,只有深深的悲伤蔓延铺就。
颜绯以前并没有注意,原来二十八岁的周水歌也已经生了细纹,那些极力掩藏的悲伤便雕刻在细纹里。
“你知道吗?他和他很像,我时常会因为把他当成他,而无法掌控自己的心,就这样一步一步,清醒地看着自己沦陷。”
周水歌捂住脸竭力压抑情绪,仍然有细碎的哭声逸出。
“绯姐,我很努力了,我以为我已经成功了,我把自己锁起来,谁也不爱,谁也不恨,就这么一天天老去,死去,可是当绯姐你把选角资料给我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他。”
“陈烈然就是年轻版的柳辛书,在他面前,我会想象自己还是那个十七岁的女孩儿,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最初……不可能了,永远都不可能了……他不会原谅我了,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周水歌说得语无伦次,颜绯还是抓住了一个信息点。
“柳辛书?”
颜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脑中精光一闪,她打开和宋晋的聊天记录,找到那份慈善晚宴的与会名单,一路下翻,视线在一行字上停住。
——(洪城)京泰娱乐柳辛书
巧了,又和慈善晚宴扯上关系。
也许,颜绯想,柳辛书才是她这次去往慈善晚宴最该接触的对象。
……
谢家庄园,灯火通明,从大门进去,一路繁花绿树,假山石林,是别致的江南庭院风格。
谢家从大家长谢景荣往下,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谢长峰如今是谢家真正当家做主的人,二儿子谢长睿有先天性疾病,不足周岁就夭折了。
可以说从谢长峰这辈开始,谢家就不存在什么豪门争夺,血雨腥风的,除了谢景荣望子成龙,急于让谢长峰早早开始在商界打拼之外,谢家的家风一直都是宽松和谐的。
到了谢知这一辈,就是典型的隔代宠了。
谢长峰妻子秦韵生了两女一男,长女谢以秋性格像她妈妈,雷厉风行,二女儿谢以冬更像爸爸,爱笑爱玩,但经商手腕也是无人能及。
唯有老幺谢知过得最随心所欲,这当然是被谢景荣宠出来的。
今天是谢景荣的八十大寿,按理说,依照谢家在唐城的地位是一定要宴请四方的,但因为谢景荣沉迷风水玄学,算出今年的寿辰不适合铺张浪费,就只邀请了两个老战友,和家人一起,温馨而低调地聚了一桌。
主座上,谢景荣满面红光,老当益壮地开了瓶红酒,虚着眼呷了一口,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同邻近的老友们感慨:“老了,可喝不来现在年轻人喜欢的这些酒了,二丫头从法国带回来的,我喝着也没觉得啥名堂。”
被点名的谢以冬刚忙完国外的一笔订单,三小时前才下的飞机,马不停蹄赶回来,时差都还没倒回来,就听见自己的礼物被爷爷嫌弃,她嘟了嘟嘴,作势不高兴了:“爷爷,您不懂时尚就承认吧,做什么拿我的酒开涮,爱喝不喝,哼。”
谢景荣献宝似的和老友炫耀:“我就说吧,二丫头最好玩,我要是哪天心情不好啊,就爱和她抬杠。”
“爷爷!您怎么不去和大姐或小知抬杠,就欺负我脾气好!”谢以冬在客户面前永远是滴水不漏的笑面虎,在家人面前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娇小姐,把谢景荣逗得哈哈大笑。
“爷爷也不是没杠过我,反正就没见他杠过小知的。”谢以秋切好蛋糕,一盘一盘地送到客人面前,抬眼正好看到谢知从门外走进,笑了,“小知来了,今晚爷爷可不许偏心,该催婚的催婚,不能嘴下留情。”
谢以冬和男友是大学同学,已经稳定交往了七年,谢以秋也在今年年初脱了单,整个谢家的孩子里就只剩谢知还是条单身狗,虽然是镀金的那种,可到了自家人面前还是同样要被数落。
果然,一提这个,不止谢景荣,谢长峰和秦韵也皱眉了,谢知走进正厅的这几步,像走在荆棘丛里,他心下明了,脱下外衣交给佣人,松开衬衫的袖口朝桌边走去,对上家人们炽热的目光,温柔坦然:“让爷爷失望了,还是我一个人来的。”
“唉,今年生日愿望又落空了。”谢景荣对着蛋糕直叹气。
两个老友对视一眼,连声安慰:
“哎哟老谢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是还没当曾爷爷,小孩子皮的哦,我这把老骨头根本架不住。”
“可不是吗,我那小曾孙女,上回爬到车底睡着了,要不是小兵蛋子发现得早,后果不堪设想啊!”
老友们一个说曾孙,一个说曾孙女,这哪里是安慰,分明是火上浇油,谢景荣气得差点掀桌。
谢知哪里看不出老头子们之间的攀比,声线噙着点笑意:“今天的主角是爷爷,各位前辈就放过晚辈吧,谢知敬两位一杯。”
“婚姻大事,你怎么就不上心呢!”谢长峰作为父亲,看他又轻飘飘地把话题扯开,板着脸出声斥责,“谢知,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是为了爷爷,也应该多接触接触合适的女孩子了,一天到晚和阿明那几个臭小子混在一起,让我们能有什么盼头?”
秦韵在桌下轻踢丈夫的脚,谢长峰立刻闭了嘴,这家里,他最听老婆的话。
对于谢知的婚事,秦韵虽然也急,却还是有所考量,因为那个算命先生的话,她和谢景荣都希望最后嫁进谢家的女孩,在八字上也能符合谢知的需求。
说他们迷信也好,迂腐也罢,总归只这么个小儿子,他们谁也赌不起,所以再急也是急不了一时的。
催婚这个话题在饭桌上一语带过,谢景荣和两个老友毕竟是年纪不小了,嗨不了多久就去休息了,谢长峰和秦韵也相携回房,谢家三姐弟都还不困,并排在客厅坐着,电视里播着一档热门综艺,徐织梦是这个节目的常驻mc。
谢以冬咬了口苹果,突然说:“我看这小徐不挺好的吗?知根知底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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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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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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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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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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