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谈话该是不欢而散。
反正等回去之后,她一定会告状的。
晚风扬起她宽大的道袍,她娇俏玲珑的身躯被包裹在这一席玄青之下,明月站在回廊下看着暗夜下的林府,叹息了一声。
前几日刚来时,林府还是一方富贵,但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当真是世事无常。身后的门发出咯吱一声响,清风从房中走了出来。
他行至明月身旁,声音清澈:“还不去睡。”
“清风道长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明月习惯了跟他作对,这些话根本不需要思考就抑制不住的脱口而出。
但清风的确该管好自己,因为他这样晚了竟然还想要出去。
明月见他一声不吭的一跃而起,一瞬间就站在了屋顶上,长袖广阔,随风飘荡,像是天外飞仙一般。“你要去私会许夫人吗?”
清风却只是回过头看她一眼,再一跃,再看时已经寻不到他的身影了。
明月备觉无聊,便直直的随着回廊往前走,林府人气萧索,实在是不如从前了。心中有所思量,却偶然听到有人呼救,明月赶紧朝发生地跑去。
正是那院中池塘里,其中有一女子在水中扑腾:“救……救命……”
不疑有他,明月赶紧跳下去将她从水中捞起。但这位平日里的千金大小姐连落了水也不让人省心,她此时便如水中的浮萍终于找到了归宿,紧紧的抱住明月的胳膊,许是怕极了水带给她的窒息,整个人顺着明月往上爬,倒是将明月扑进了水中。
明月本就不乐意在这寒冷的夜打湿她的衣物,此时更是来了火气,谁还不是大小姐了?她赶紧在杜襄铃的后脖颈处敲了一下,见她再没有动弹后才拖着她往岸边游去。
黑暗当中,林寒初呆坐在床榻上,呆愣愣的看着四周的漆黑一片,寂静,除了他独自一人的叹息声。
门外突然传来扣门声“咚……咚咚”
“谁?”林寒初皱眉问道,他才送走那个聒噪的要命的表妹,此时只想一个人静静,却不知哪个没眼力见了此时来触他的霉头。
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些奉承的味道,却又掩盖不了其中的小人得志和得意:“少爷,是我,我是刘二啊。”
是他,今天指证他父亲是杀人凶手的刘二。林寒初从床上站起身来,摸黑去点了一盏灯,拿着灯盏走到门前去开了门。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路面,此刻映在刘二那张有些丑陋的脸上,地板上黑影重叠,却像是另一幅波澜壮阔的画。
门外的风偷偷袭了进来,林寒初穿的薄了些,不由得紧了紧衣襟,朝刘二道:“外头冷,进来说话吧。”
刘二还穿着今早那件灰色的粗布衣裳,市面上极便宜的货色,穿在身上还有些扎人,胳膊肘那里还缝了块补丁。是他那七十岁的老娘在夜里就着牛油灯,看花了眼,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但没关系,从今儿开始,他不用再穿这种破烂的衣裳了。刘二朝着眼前的男人谄媚一笑,搓了搓手,点头哈腰道:“少爷,小的全听您的吩咐在县大人面前指认了老爷,如今……您答应给小人的好处,可是……”
这林少爷可是个阔气的人,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一百两银子,一百两啊,可是他当牛做马一辈子都赚不回来的天文数字。
想起今天他指认了老爷之后,少爷在人前哭的一把鼻涕的模样,刘二就有些好笑,这个平日里文文弱弱的少爷倒是比那些专门唱戏的戏子还会演一些,不由得说了一声:“少爷,您别说,你演的可真真好极了,连小的都被您唬过去了,若不是确定那日是少爷亲自来让小的指证老爷,小的还真看不出来呢。”
他自以为死褒赞的话,谁知林寒初一听,拿着灯盏的手抖了一下,抬起眸子冷飕飕的看着他,许是夜色太暗,纵然是灯盏在前也掩盖不了几分。他的眸色太深,呈着太多刘二看不懂的东西。
刘二见此,赶紧伸手往自己脸上抽了两巴掌,赔罪道:“小的糊涂,小的嘴贱,就爱胡乱说上几句,请少爷莫要往心里去,就当小的放了个屁。”
林寒初面上始终没有别的表情,只是冷冰冰的看着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开口问道:“你这样爱说话,可会将我们之间的秘密说出去?”
刘二一听,赶紧拍着胸脯保证:“少爷,这您就放心吧,小的也就在您面前嘴碎了一些,若是旁人问起来,小的就是死,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说罢刘二又灿笑了一声,太阳穴上的那颗痣仿佛都感受到了他的快乐,随着他说话的幅度,扭动了几下。
林寒初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灯盏递到刘二手中:“将灯盏放在桌上吧。”
刘二赶紧接过灯盏放到了案桌上,依旧搓着双手等待着他的奖励。
“你说我是不是很坏?竟然是我叫你在大人面前指证了我爹,你说,我爹要是知道,会怎样?”林寒初并不着急打发了他,只坐在床上,双手在枕头底下摸索着。
刘二自然瞧见了他的动作,只觉得他在拿早已准备好了的银钱。心中的欢喜怎么也挡不住,等有了钱,他就给老母亲买上一盏夜晚最亮的灯盏,再不用在晚上缝衣物时眯缝着眼睛凑在昏暗的牛油灯下了。他还能拿着钱去像隔壁的王大叔提亲,他与他的女儿早就心意相通了,却因为没钱,一直不敢上门去说,这回,他终于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他欢喜的奉承:“少爷,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老爷那是咎由自取,若不是他非要拆散您和婉儿姑娘,还对婉儿姑娘下如此毒手,少爷您又怎么做出这种事来?总而言之,少爷您这是大义灭亲,就连县大人知道了,也是要褒奖您的!”
刘二本是个粗人,此时能讲出这番话来,实在是有些得意,搔了搔头,兀自觉得自个儿还是有几分才华的。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林寒初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但又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再次问道,“刘二,你当真不会将我们之间的秘密说出去吗?”
刘二一听,再次拍了拍胸脯打包票:“少爷,您放一百个心,小的绝不会向别人透露半个字的!”
这回林寒初倒是放心了,点了点头,在枕头下摸索着的手也好似已经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慢慢的抽了出来:“那我就放心了。”
刘二见此,心觉这一百两银子就要来了,赶紧捧着双手等待着。
谁知林寒初抽出的确实一把锋利的剪刀,对着他的太阳穴就插了过来。刘二瞪大双眼,想要躲开,却是怎么都来不及了,他一直觉得那该是银子,却怎么都没想到,那竟是一把要取了他性命的利器!xǐυmь.℃òm
林寒初早就没了从前那股病怏怏的少爷模样,此时的他下手快准狠,直直将剪刀顺着刘二太阳穴上面的那颗大黑痣,插了进去。
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来,流过刘二丑陋的充满了不可置信的脸颊,而后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面上,染出了很大一块血迹,在灯盏的照耀下,显得令人触目惊心。
手上传来的温热,令林寒初整个人颤了一颤,最终牵起嘴角笑道:“刘二,少爷我觉得,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说罢将那把剪刀抽了出来,此刻,血液便从伤口喷洒而出,染在了他月牙色的白袍上,像是开出朵朵血花,恐怖,却又惊艳着。
林寒初踹了踹蜷缩成一坨的刘二,刘二却已经是死的透透的了,任凭他怎么踹,都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手中那拿着剪刀,从床上拿出一块绢帕,绢帕上绣着一朵艳丽的荷花,煞是好看。他想了想,这才记起这是赵婉儿为他绣的,他拿在手中擦拭着这把刚杀了人的凶器。
剪刀并不算凶器的,他的身边也从来不放这种利器,想来,这还是他前些日子被赵婉儿的鬼魂缠身,有道士说在枕头下面放一把剪刀可以辟邪,他那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父亲就赶紧拿了把剪刀放了过来。
正好,如今让他解决了这个祸患。
他叹息了一声,思索着如何处置这具尸体,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声。
门外有人!他的眉头一皱,赶紧往门前走去,耳朵贴着纸窗听了一会,却是什么响动都没听到了。林寒初赶紧打开了门,黑暗当中,连个鬼影都没有,只剩下呼啸的风,扬起了他披散着的发,暗夜之下,犹如鬼魅。
他是个心细的人,又折回去拿了灯盏过来,举着灯盏仔细的瞧了瞧,始终没看到任何一人。正准备转身,却在地上看见一个物件,在灯光照耀下,闪着璀璨的光。
林寒初弯着身子捡了起来,是支碧绿的翡翠簪子,这原本是他娘的遗物,但那个小妾进了府之后,就占为己有了。
他将目光从翡翠簪子上移开,看向更深的黑暗当中。
你跑不掉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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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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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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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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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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