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睁眼,他抬下巴示意她看周遭,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带下了飞船,此刻像是正身处某一座渔村里,稍微抬头就能望见海。
谢遥叹了口气:“如果我没估错的话,这里是……”
“这里是西唐。”秦关抢断他话,想了想,却又纠正道,“严格来说,是风云帝国覆灭、西唐建国之前的那一段混战时期。”
谢遥神色更不好看:“所以幻境里你果然也……”
“我见到了东昀和西陵。”秦关点头,而后又摇头,“但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实是……”
她简洁复述一遍幻境中所见所闻。
谢遥眉目间忧虑也在她言语中一点点消散开来。
秦关未醒之前,他下了飞船到眼前这座渔村里打探,当意识到这里就是他们第一次便已来过的西唐时,他一刹那的慌乱真是难以言喻,心想是否是秦关体内的“钥匙”除了差池,他们往后的旅程都将不受控制了吗?等待秦关苏醒这段时间,他已将各种最坏的情况都考虑一遍,好在秦关醒来后,给他的是他丝毫也未想到的一个好的结果。
“是以上一回给你‘钥匙’的只有西爵,而没有东昀。”谢遥吐出一口气,“这两个人中,西爵心系国仇家恨,东昀便只得当后面的那一个,将对上邪报恩当作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去做,而那件事,就是造船,但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说到此与秦关对视一眼,秦关便知他已然与自己想到一块儿去:“我们第一次去到西唐时,真正的风云号到那时也依然没有造成,这一段我可以肯定。现在距离那时候大约还有好几年,可如果我们始终没有帮东昀完成这件事,我们就不可能离开,那何以我们又会出现在几年后的西唐?除非——”
“除非东昀最重要的心愿与其说造船,不如说实现上邪所想,是以这一局里上邪想法的改变才是最重要的。”谢遥接过她话头,“譬如他只要现在就真心实意的认定他自己的心愿已在东昀帮助下达成,那我们顷刻间便能得到‘钥匙’掉头回家。”
“但如若改变他的想法依然与造船有关,我们又能在这件事里帮东昀一些什么呢?”秦关喃喃道,“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乘坐风云号时,陪那几个人寻访四海,那时他们很清楚他们要去往何处,去寻找一些什么东西。但至少幻境中看来,此时的东昀和西陵对此还一无所知,可我和你却知道。我们不但知道建造真正的风云号需要哪些原材料,我们也曾将这些消息告知过去的上邪,他在这些年里让灵鸟族替他打造了图纸,而他本人也必然将我们曾告诉他的那些原材都探访过一次了,至少也确定了那些原材确切可用,而他又在我们分开这些年里新找到一些什么,我们却并不知道。他本来可以直接将这一切告诉东昀和西陵,现在看来他却并没有那样做,那他是因为——”
“他想要你亲口将你所知的一切告诉东昀,再让东昀替他‘实现愿望’,同时也给予你‘钥匙’。”谢遥一句话点明她的猜测。
“是以他果然能够操纵幻境啊……”秦关笑意涩然,“他这是在帮我吗?帮我将游戏模式从地狱调整成轻松,让我闭着眼睛过关?为什么?是因为他想我早点实现心愿还是……我们一次次的穿越,其实这件事本身就跟他有关?”
沉默好一会儿,谢遥道:“你不如亲口问他。”
秦关咬唇不语。
“你和他不能再这样下去。”谢遥道,“虽然在你们的事情上我也很多时候都觉得他是个混蛋,但我知道,你更知道,他对你并非没有真心。情人之间最忌有话不说与各自猜忌,你不想跟他越走越远,就该跟他面对面解决一下你们的问题了。”m.χIùmЬ.CǒM
好一会儿,秦关慢慢点头:“你说得对看,我有任何话,任何疑问,我都要亲口跟他说,亲口跟他问。他骗不骗我……我不知道,但我不应该事先在心里就为他定了罪,然后就什么都不讲,只在表面上伪装太平,况且——”她说到此,脸色已由忧愁变为沉重,“我在幻境里还听到一些别的话,那件事才是目前的头等大事,我非得亲口跟他问个明白不可。”
“什么事?”
秦关正要答他,不经意抬头间,却忽见一艘外形无比帅气的大船正远远朝着他们这方向驶过来。
风云号!
*
平平淡淡的重逢。
当上邪、应风采、沈东昀与顾西陵四人从船上走下来时,秦关如是想道。
仔细想来,她与上邪似乎是第一次这样简单的相遇。以往每一回,要么他们之中的其中一个正经历险境,要么是他们共同被卷入别人制造的麻烦里,以至于每一次当她见到他,固然激动欣喜,却也往往连彼此抒发重逢的喜悦之情也要被滞后好几息。而今次竟是头一次,她就站在那里,看他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朝她走过来,他们之间没有其他人、其他人,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秦关想,或许她可以暂时忘记心底的纠葛,忘记除开这个人本身以外的一切。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她喃喃道:“又见面了。”
“嗯。”这人冲她浅浅颔首,温柔地笑,“你来了。”
眼中一片模糊,秦关仰了仰头摁下目中泪意,声音带几分囫囵问他:“多少……年了?”
上邪含笑不语。
“你说。”秦关低声道,“我能承受得住。”
“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清了。”上邪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安抚,“总不会超过五百年。”
五百年。
秦关捂住脸。
这个人带着她最后的怒火与埋怨独行了五百年。
伸出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抚着心口,她似乎想要将胸中那些惊痛愧疚都抹去:“这些年你是不是很忙?我看你又是画图纸又是找材料,再加上上一回临走的那些事……你一定很忙吧这些年?”
他看着她。
他知道她想听什么,她想听他确实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去想她、挂念她、对她内疚,忙到早已淡忘了她,这样他的日子或许会好过很多,而她也不必对他这样内疚。若换了往常,他也不介意说一两句谎话来哄一哄她,但此番——
“是很忙。”他坦然道,“但哪怕再忙,我每一日也无法不思念你。”
秦关捂着脸无声流泪。
沈东昀与顾西陵已然在旁边站立好一会儿,见状,顾西陵有些迟疑问道:“老师,这位是……”
“她呀。”上邪温言笑道,“你不是总问我船上那间房的主人是谁?就是她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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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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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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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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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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