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在这其中行走很久了,但私心里,她其实并不那么迫切想要找到出路,甚至于,她隐隐盼望着这一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这是幻境中的路。
距离她上一次离开这世界,已经过去二十天,除了关凌刚刚出事且被诊断为脑死亡的那段日子,这二十天称得上是她人生最低落、最迷茫、也最颓废的二十天。
她日日待在医院陪伴着根本没有任何生息的关凌,期间拒绝任何人的探访,其中也包括秦献与秦懿,钟小涛日日通过终端联系与催促她,问她什么时候准备下一段旅程,她都当作没有看到的忽略过去,只因为她自己心底里也没有答案。
她很害怕,她不知道为了救关凌,她还将面对一些什么,而那未知里又有多少自私与欺骗,她最害怕的是那些自私与欺骗都是她的心上人带给她。
她更迷茫,她不知倘若还能见到他,她要如何面对他,但哪怕她的心底里才刚刚掠过一丝“不去”的念头,那摧心剖肝之痛也几乎要叫她发狂。她既爱他,又怪他,既思念他,又畏惧再见到他。
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她甚至直到回来以后才想起,其实她早早打算好要在临走之前问他一个问题的——在上一个世界时她已知夜宴与卫陵都还存在于世间,然而有关与夜闻道和朝歌的结局她却始终没勇气开口,她就打算好了将这问题留待最后,然而真到了那时她却连这样重要的一件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就这样一日日拖着,直拖到谢遥终于闯进医院将她拽出去,质问她是不是准备好要承担放弃救关凌、从此与上邪永生不复相见的未来了,而后她无法不承认,两件事她都……无法承受。
是以她终究又一次踏上了旅程。
但直到她踏入幻境,才发现她依然低估了上一回那个人所做的那些事在她心里留下的创伤。
譬如她会一直一直忍不住的想,那个人不是有能力掌控幻境么,那他此时此刻是在监视着她吗?这一回他又想要给她看什么?她看到的究竟是真还是假?他又想要她通过幻境替他做一些什么?
这些揣测令她痛苦不堪,她不愿这样怀揣着恶意揣测他,然而她停不下来。
这条路是真的这样长么?还是她的潜意识在影响着这条路的长短呢?
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她发现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开。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庞然大物。
那物体大到,明明她与那物体还有着十分遥远的距离,然而那东西横贯在她眼前,却遮挡了她全部的视线,以至于好半晌她才勉强判断出,这庞然大物竟是一座……船。
秦关从未见过、甚至连做梦都没想过世上竟还有这样大的船。
此前她见过最强悍、最华丽的船只是上邪的风云号,她本以为那在某种程度上已称得上时代之最了,然而跟眼前的这座巨轮相比,曾在她记忆里无比威风的风云号也在瞬时间被衬得如一只蝼蚁般渺小。
她也曾在22世纪见过不少享誉世界的巨轮,然而那些巨轮与眼前的这一艘相比,至少在大小上也同样都被衬成了渣渣。
呆呆看那巨轮半晌,秦关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如果……但……真的有这种可能吗?她曾经以为这不过是乌托邦而已,以为这绝没有被实现的可能啊。
她一步步往前走着。
她发现这幻境中的一些东西竟当真受到她意念支配,以前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意识,而适才当她怀疑脚下路途长短时,下刻她就来到这艘巨轮的面前,而此刻她有意识动念之中,下刻她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巨轮之上。
一眼望去,她甚至都看不到这艘巨轮的边界。
但,一眼望去,她却望见了跟自己一样的人。
看清不远处那几人的形貌时,秦关热泪盈眶。
她忽然之间很庆幸,庆幸于自己没有因为逃避而错失这次的旅行,庆幸她来到了此地。只因无论她与上邪之间该当如何,可至少……她得以再逢故人。
与她同样站在船上的有三个人,其中之一是上邪,而另外两人,则是沈东昀与顾西陵,她本以为这辈子再无缘相见的故人。
这两人形貌明显较他们上一回相见时更年轻不少,却也不比她第一次在幻境中见到他们时那般年幼,算是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相貌,大约十八九岁。也正因为他们这形貌,秦关心下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隐有失望——这艘巨轮并非她想象中那一艘,只因那艘船在这个时候绝对还没有出世。
暗暗深呼吸好几次过后,她终于看向第三人。
此刻他的形貌,已无限接近于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分明上一回相见,他还是个“古人”,现在也不过隔了区区二十天,他却已变作“今人”。她本是做好了与他再次相见后两人起码要对峙一番的准备才来此,现下却突然又不确定了——他的时间已过去很久,这注定是他们之间分别最为久远的时候,休说他还记不记得上次分别时与她的那番争吵,某一刻她甚至有些忐忑想,他还记得……她吗?
其实她也知道,他必然不会忘记她。但堪堪这样想,她却又没出息的对他生出怜惜与心疼——她的二十天,或许就是他的五百年一千年,若说前面他记她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最长两百年她每每还能找到借口安慰自己继续与他互相追逐互相等待,那这次呢?她离去时留给他的全是怒火与失望,而他怀揣着那样的心事,究竟独自伤怀内疚了多少年?
她仍不觉得他对而她错,她只是……明明如此却也依然舍不得他,而已。
擦掉不知何时涌出的眼泪,她暂且勉强收好自己的心情,听他们几人谈话。琇書網
沈东昀此时还远远没有后来的稳重淡然,语声中充满惊叹道:“这就是真正的风云号的构想?也太了不起了吧!感觉我们三人站在这艘船上渺小得如同三粒尘埃,这船若当真造成来,究竟能够搭乘多少人?”
秦关闻言心中不由一动,想道,这果然如她所想,便是真正的风云号的形状,只是……这若只是构想,那此刻他们脚下的船身又究竟是什么?
她思虑中,已听上邪含笑道:“大概,能够搭乘咱们所生存的这片大陆中的所有人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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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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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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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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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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