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贴住自己那假装在跳动的心脏,应风采复述一遍:“我很开心。”
她为何开心?
只因谢遥一切的怒火都出自对她的心疼,还因他无论有多心疼,却还说出往后都陪着她的话。
怔怔与她对视半晌,谢遥有些恍惚想,这姑娘委实也太勾人了些。
勾人到,哪怕还有下回、下下回……无数回,他也还是心甘情愿要将自己垫在她的身下去。
*
这一日数十里内罕有人迹的雪霰山散发了出自奇观。
有万兽齐聚山巅的壮阔之景。
有看不到边际的庞大山体忽而震颤的惊险之像。
有从来都通体雪白的山体忽而变作火红、仿佛当中有火焰在沸腾叫嚣的奇异之态。
还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某一族人分散四周,硬生生将这座异象频生、再不肯安分的山体重新镇压,叫它再次又火山化为了冰山,叫它一切的动荡都被冰雪掩埋,叫它往后大抵又要如此沉默千年万年的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奇观。
这一切,唯有山脚下一个人龙混血、一个身具两半神族遗脉的奇异“尸”生子、一具走尸以及两个来自异世的人类目睹了全程。
上邪回到山脚下时,尚未完全收回他一身仍在激荡的气息,叫秦关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她所爱慕的这个人确非凡人,他有着千万倍甚于她的力量,真实的他应当远在云端,而非如此刻这般与她近在咫尺。、
可这些复杂的感情她一时都没精力去想了,旁的人也都没有精力去想了。
只因有一个人死了。
夜叉族人。
就在片刻前,夜叉族人还襄助上邪邵皞二人力挽狂澜,而就在他们功成回返之时,在他们都还尚在半空之时,那个名叫汝序的人忽然就死了,一头就朝着山脚下正正栽下来。
秦关前一刻才见到她那通体气势不凡的心上人,下刻便见汝序一头栽倒在地。当然,有上邪在前,有邵皞与其他夜叉族人在后,他这一摔并未当真将身体摔个四分五裂。只他当真是死了,再不可能睁开眼的那一种。
邵皞与其余夜叉族人皆满目淡然,想必已提早料知他今日之死,秦关等人却只能怔怔看着雪地里那一具很快便已染上一身白霜的尸体。
算上这次,秦关与夜叉族人已是第三次有所交集。然而第一次与第二次,她都只见识到这一族人的强大与寡淡,甚至连他们大多数人姓甚名谁也都并不清楚,唯独这次,他们在一起相处了整整两年,这些夜叉族人依然强大,依然寡淡,但已并非她从前所见的那样不近人情,偶尔他们也会帮她一些忙,她还她还替他们拍过照,录过像,认真跟他们承诺如若他们愿意,她会将她所见所闻、对他们的了解都记录下来,而他们也都并没有反对。
以及,在这两年间她知晓了所有夜叉族人的名字,无论是与他们在一起的这些人,还是仍留在红海的其他人。
大雪快要将汝序的身体完全覆盖。
“前些日子,他说他将要死了。”一片只有风雪流淌的寂寂之中,邵皞悠悠开口道,“我问他还有何心愿,他说有生之年,若能打击一番那对目空一切的夫妇的气焰,令他们余留之物为他人所用,即便那对死鬼夫妇早没知觉了,但他想想也还是会觉得挺开心。”
于是,有了今日。
今日既是因为卫陵能力已至,亦是为了完成汝序的心愿。
但这么说也不尽然。
只因夺得手里的那杆枪乃是卫陵自行去完成的,而汝序所做的,却是在那之后帮助上邪邵皞封山。
在确认这座山并不会因魔尊之血离开而崩塌后,他就一头从半空栽了下去。
这又是为什么?他真正想做的到底是欺负一下早已死去几百年的魔尊,还是再帮这并没有给过他什么的人间最后一次?
秦关忽然想起,她与汝序实则是有过交集的。
有一回她一时兴起,搭了个小桌台小火炉温酒,汝序上来讨了一杯,笑说他这些年跟随邵皞也算看遍各地美景了,偏偏就最爱这终年雪落不停的大雪山,如有朝一日他不得不死掉了,最好就能埋葬在这片雪地里,那样他就很开心了。
所以……是第二种吧。
秦关怔怔想着。
因为喜欢这里,想要将这里当成人生的终点站,是以他真正想做的并不是欺负龙神的老婆出气,而只是想要保护这一片令他真心喜爱的雪山和雪原而已。
大雪已全然覆盖住汝序的全身。
秦关忽地就泪盈于睫:“明明你们的生命有我千万个那么长,”她微微哽咽着嘀咕道,“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汝序死了,我还是觉得很、很……我希望他能再活千万个我的寿命那么长,我不会嫉妒的,一点也不会。”
邵皞微微一笑,满目平和:“大约因为你与他、你与我们是朋友。”
他以前并不会这样笑,他也已变化太多了,多到秦关甚至都已记不清初次见他时他是何等模样了。当他又一个族人离他而去时,他再没有了满心的悲愤与苦痛。死去的那个人是释然的,留下的他们亦然。
秦关揉了揉眼睫上的冰渣,不自禁回头瞧了一眼夜宴。
夜宴不动声色蹙了蹙眉。
他自不会以为秦关看自己这一眼是无意的,但任凭他再如何聪明,也不可能在此时猜透秦关看他的真正理由——她只是忽然觉得他的命数也不全是坏的而已。
他也好,朝歌也好,他们生来所承担的便是龙神朝天氏的理想与责任。夜宴小小年纪,却这样的聪明与能干,哪怕以孱弱之体面临上邪邵皞这些变态级别的强者,他本身的光彩也并不会因此而被遮掩分毫。他是这样的耀眼,然而这样耀眼的他却曾经那样的不被期待,又曾经被别有所图的人那样期待。若有朝一日他真正的身份曝光,秦关不难想象届时这天下将为他一人之故乱成何等模样,只是——m.χIùmЬ.CǒM
她目光重看向邵皞,从他身边的夜叉族人身上一一扫过。
只是眼前的这群人,他们早早得到了朝歌的坦白,甚至在朝歌自己都并不愿生这孩子的时候也曾得到她的承诺。从某种意义而言,这本就是龙神与龙神的后人欠他们的,他们在当时就可以理所当然收下朝歌的承诺,亦可以在夜宴出生之时便令他“死去”,从而化神后解除禁锢了他们一族千万年的桎梏。而哪怕这二者他们都错过了,在两年前夜宴真正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若他们起意要从夜宴的身上讨回他们的旧债,秦关想,上邪十有八九是不会阻拦的,而剩余他们几人,又如何能够阻拦得了邵皞?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现在想,两年前遇到夜宴时,邵皞也好,汝序也好,他们大约对汝序已走到人生终点这件事都已心知肚明吧,然而他们谁都未曾表现出来,他们对待夜宴,从头到尾都疏远又冷淡,从无任何的仇视与恶意。他们是这世上最有资格、有理由利用夜宴、从他身上获取他们应得之物的人,可他们却从头到尾没有将夜宴看作故人之子以外的其余身份的人。
至少在夜宴做人的这一世,他大约永远不会知晓,此刻在他眼前死去的汝序是他身为龙神后人天然便继承的“债主”之一,现下这个债主死了,一点也没觉得他欠过自己的债,临死留给这个世界的是一点被遮盖的善念与一件注定不会广为人知的善事。
不得不说这样的夜宴某种意义上是很幸运的呢,因为他遇到了邵皞与夜叉族人这样的“债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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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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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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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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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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