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很多话往往都是字面意思上合该令夜宴听不懂的话,但他每次都能借助前后语境完美理解那些话的含义:“何以我会如此?”
“因为你跟卫小陵那两个师父一样,表面上待他严厉,实则心里都疼他疼得不得了。”秦关信心十足道,“不管你承不承认,但你的心里肯定是将卫小陵当作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的了,他这个人本身对于你而言,必然不比你方才说的那三个理由分量轻。”
夜宴并不惊讶秦关会说出这番话。
秦关这个人的存在以及她的为人秉性,他最早是从他父亲夜闻道的口中、以及夜氏先祖留下的书册记录中得知,之后见到秦关本人,他也很容易就看清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是个虽有着自己的目的、但却至情至性视情感重于其余一切的人。又在前段时间见到了自己的娘亲朝歌,夜宴便知何以这两个女子会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只因她俩在这最重要的秉性上几乎一模一样:至情至性,浪漫至上。
夜宴不觉得这样的性子有什么不好,只是他天生并不是这样的人。
但他也承认秦关所说的话并不是全无根据。
想了想,他十分诚实道:“卫陵确是我所看重的朋友。”
*
为了这位他所看重的朋友,夜宴在遥远寒苦的天禄关呆了足足两年。
秦关与谢遥亦然。
这是他俩事先未曾想到的。只因在此之前,他俩在这世界呆得最长的一次便是初至西唐时,在西唐呆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也正因为那格外长久又似眨眼即逝的一年,秦关和谢遥才会对他俩各自的心上人产生那样执着又不可磨灭的感情,才会在之后一次次的旅行中不顾一切的追随,再也不能放下。可惜自那之后,无论在幽蓝末期还是上回凤血中期,他们都只呆了匆匆数月便不得不离开,当他们强迫自己适应那样的节奏时,这回却又猝不及防赚来了一个两年。
两年可以发生一些什么呢?
两年足以让卫陵从一个心性一片空白的毁容少年成长为心有韬略、一杆长枪舞动下无人敢逆其锋的少年勇士;足以让原本三天两头就要病重卧床的夜宴养至如今十天半月也不再咳嗽一声;足以让谢遥完完全全打动应风采那颗原本就已被他动摇得七七八八的心,认认真真对他承诺往后也会一直等着他,直等到他想出办法解决两人“异世恋”这大难题的那一天。
两年,却唯独不足以戳破上邪和秦关之间那张薄得几乎可等同不存在的窗户纸。
只因“几乎”也只是几乎而已,那层窗户纸再如何脆薄,它却终究还好端端存在于两人之间。
连秦关自己也难以分辨他们之间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是她始终揣在自己内心里的、还未能下定决心也就始终未能告知他的那个秘密,还是他始终坦坦荡荡跟她表明的那番“对,我就是还有许多事瞒着你,无法告诉你”的态度,又或者还有别的她所不知道的理由。
若说他们之间不是恋人,但他们分明又对彼此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他们时常都会牵手、拥抱,那人永远都用温柔的宠溺的眼神看她,总喜欢摸她的头把玩她的头发,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绝不会对其他任何人做,他在她面前表达出的种种情绪与情感也绝不会在他人面前流露。偶尔他们也会亲吻,很少,但多是彼此真情流露之下自然而然发生的,这令秦关更加能够确认他对她的感情——他是喜欢她的,全世界独一份的那种喜欢。
可若说他们是恋人,这一次从他们在一起到现在足足两年过去了,两年的时间,换了速度快点的情侣大概已经恋爱结婚生子一条龙了,然而她与他最亲密的接触却至今只停留在亲吻,还是极少极少、极纯极纯的那一种。秦关并非思想保守的人,她与上邪本就是互相喜欢,在她想来两人情之所至下无论发生什么亲密接触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好吧,一如既往的,上邪没有任何想要与她突破比亲吻更亲密的关系的意识与意愿。
实则秦关原本就是想要等他的,只是她没料到这一等居然便是两年。况且这两年间阻碍他二人关系发展的也并不止他们自己,还有以往只对此旁观、必要时也总会鼓励她主动往前走的谢遥。
在秦关看来,谢遥虽表面混不吝,实则是个特别有分寸感和界限感的朋友,该他管的事他义不容辞,而不该他管的他则绝不会擅自多事。但不知具体从哪一天起,他似乎就开始打破他那从不多管闲事的原则:他总在上邪秦关二人单独相约时突然就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总在二人夜里散步时以各种理由催促秦关回房睡觉,总在秦关思虑过后决定主动往前走一步的当口看似不经意就泼她一瓢冷水,往往泼得她什么主动什么热情尽数都没有了。时间久了,次数多了,秦关对此绝非不恼火,板着脸无比严肃朝谢遥讨要说法时,这人往往却只懒洋洋道:“即便我做的再多,那人要真的自个儿愿意,你真当我能拦得住他?”
秦关被他这话噎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但仍认真向他道:“无论他是怎么想,可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你越界了。”
“我越界是为了谁?”谢遥轻哂,“你当我自个儿高兴打破我自己做人的原则?无论我做什么,难不成我会害你?”
“但他也不会害我。”秦关想也不想便如此回道。
谢遥神色莫辨,半晌才轻声哼道:“又纯又蠢的小丫头。”
骂归骂,但自这日起,谢遥也确实未再做那些令秦关与他自己都不甚舒服的事。
只是秦关由此,却也息了要由自己主动进一步的心思。只因她口说不知谢遥从哪天起开始针对上邪,心里却并非当真不知——在朝歌来的那一日,谢遥与上邪曾有过一番秘密交谈,在那之后,他便再没对她说过一句叫她勇敢追爱的话,当她与上邪在一起时,他看向上邪的目光便总是带着深深的防备。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永远也不会害秦关。
所以,是有原因的吧。
可以不必理会他挑衅、不必退让的上邪却一再避让,也是有原因的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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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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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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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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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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