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微微蹙眉:“看到什么?”顿了顿,他又道,“只是有所感应,她方才离开了?”
是以那结界内发生的一切,外界之人并不能窥见分毫。
秦关心中了然,冲他点了点头:“嗯,她……离去了。”
夜宴再无第二句话。
秦关心下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他这般坚强。正这般想着,听他若有所思道:“不几日,此地大约会迎来第二个客人。”
彼时秦关心事重重,对他这话并未深想,直到数日过后,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而那一日里,秦关最终也没能向上邪问询些什么。
有的时候,甚至就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当她面对上邪的时候,当真还像她过往面对关凌时一样软弱吗?可分明她已经鼓足了自己全部的勇气啊,她拼尽全力的去追逐她,用全副的心力去信任着他,可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关系仍是若即若离、止步不前,他对她仍是诸多隐瞒,许多话明白当着她的话告知她身边其他的人,却一个字也不跟她本人开口。
秦关以为自己面对上邪是早已失掉了所有的傲气,但事实上,她仍是有的。她不肯对他开口,一般出自感情上的傲气,另外一半,也未尝没有逃避的心思。她想到,早在西唐之时,她便暗暗下定决心无论他想达成什么目标,是建造真正的风云号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她都会竭尽所能的帮助他,是以当得知他因从她口中听到了“风云号”三字而找上灵鸟族,开始为这三个字做注解,她心中是有着一些骄傲的——哪怕他那样强大而她如此渺小,但她终究还是能帮上自己心上人的。却直到了现在她才渐渐意识到,她能够帮他、或者说是帮助这个世界的远不止那一点而已。从前,她只怕自己不够强;而现在,她却又怕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太大,尽管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那到底是什么,她却已出于第六感开始本能的回避。
那晚,相识这么久以来的两个人头一次相对无言。
上邪本以为无论什么,秦关总该有话要问他,却偏偏一个字也没等来。
秦关同样心里很乱,跟他有关,却也同样跟她自己有关。
他们这两个当事人,他们身边的朋友,现下几乎每一个人都知晓他有事再瞒着她,却唯独她自己以及曾被含混告知过的他知晓,她同样也还有着一个大秘密至今未对他说出口。
许久过后,她想到一些什么,忽而问他:“我们的相识,当真是出于偶然与缘分么?”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她却堪堪才想到的点。
她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不是她在西唐第一次遇到他的那次,而是他在幽蓝末年第一次遇到她的那次。
他是在赫赫军团里遇到她的,而自那之后的每一次,他们总会在她来到这世界后第一时间相遇,相遇的地点则总是在她必须要找的“关键人物”们的身边——她是因为“钥匙”的牵引必定会与这些人相遇,那么,他呢?
好半晌,她听他反问道:“你次次遇到幻境中人,这是偶然?”
秦关摇头,而后了然。
她遇到他们既不是偶然,那他自然也一样。
她轻声道:“你在这世间,在他们的身边,一次次帮他们……不止是出于好心,也并非是为了游历,对么?”
上邪颔首。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秦关知道自己应当继续问下去,她却无论如何也再张不开口了。
在西唐时,他曾说他最重要的事是造一艘船出来,但回到他的过去之后,她却发现他根本还没有造船这个概念,反而与风云号有关的一切俱是她告知他的。这叫她意识到,或许日后他重要之事当真是造船,但造船却并非他的目的,而只是他实现目的的一个条件而已。琇書蛧
那到底会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至少现下,秦关还没做好探究的准备。
“你也有必做之事,我也有必做之事,我们遵循着同一条时间线,那有一天当这条时间线走到尽头了……”她喃喃着,无尽惶恐地抬头看他,“到那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上邪抱住了她。
他答应过她很多事,每一件答应她的事他都认真完成了,他也曾轻描淡写承诺必会助她达成所愿,他强大到仿佛无所不能。但这一回,怀抱着心上的姑娘,他沉默许久许久之后却只带一些茫然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们是两个谁也无法对谁承诺未来的人。
是以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爱她。
是以坚定如她,中途也不是没想过退缩和放弃。
但终究,他们还是相爱了。
*
夜闻道是在朝歌走后第七日忽至天禄关的。
自东都至天禄关,夜宴当初走了一月有余,而夜闻道七日即至,秦关一行人俱都难以想象他这一路到底是如何走过来的。
当他顶着一身风雪在薛长仪面前解开笠帽,又被薛长仪亲自带进了一行人如今居所,除开夜宴外,所有人都被这位来客都惊呆了。
堂堂太阁之首,就这样在没有任何人知的情形下亲临边城军机重地,他是为了什么?甚至就连他爱子顶着病弱身体前来此地,他也并未亲自相送过!
与秦关几人打的第一个照面,风尘仆仆、身上雪花都还没拂尽的夜闻道张口问道:“她呢?”
站在夜闻道的角度,这是他与秦关几人相别十数年后的难得的重逢;而站在秦关谢遥的角度,他们跟这个人分开不过数月而已,数月后这个人站在他们的面前,当初英姿勃发的翩翩少年已过而立,面容变化不大,但气度、眼神、皮肤状态,一切都说明他确已是个三十来岁、儿子都已生了两个的中年人了,这个中年人如今站在凤血王朝的权力巅峰,他一皱眉一挥手一跺脚,俱可引来天下动荡,但现下他七天之内不知想了什么法子疾行数千里,一身狼狈站在他们的面前,甚至来不及多看自己重病刚转好的儿子一眼,亦来不及与分别多年的好友问一声安便问出这两个字,多年涵养与沉淀叫他在问出这句话时神色仍算平静,但作为他好友的秦关几人却能轻易看出,他目中分明有着惊涛骇浪与一半期待一半神伤。
秦关张了张口,这刻甚至都不知该怎么答话的好。
上邪站在她旁边淡然道:“她看过夜宴第二天就离开了,你没收到消息?”
半晌,夜闻道摇头,目中情绪用失落二字不足以形容:“我接到小宴病重的消息就出发了,我……”
更准确的说,他收到夜宴病重的消息就立刻出发,为的并不是夜宴,而是她。
只因夜宴身边的大夫都是他多年来自天下各地寻访来的,各个俱都是真正的能人异士,他担心夜宴,但同时也对他以及那些大夫们有着信心。唯独她,自他迎娶灵昀后这些年无论夜宴病到多重,她再未在他面前现身过。他其实知道每一回夜宴病重她必然都来了,最失态时他甚至在府中像个疯子般大喊大叫着求她现身相见,却终究再未能看到她。而这一回情形终于有所不同,秦关和谢遥又一次来到了他们的世界,当年他们一起交往的好友俱都重新聚齐在了此地,他在得知夜宴病情那刻起便笃定她不但回来,这一回她也必定会现身,是以他扔下一切,不顾一切朝着这方向来了,这些天在心中祈求无数次希望秦关能够留她数日,他刚才推开这扇门时怀了多大的期待,此刻他心中就有多少的失望与痛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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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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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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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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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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