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适才上邪所说的无论他想留下来还是带应风采离开他都根本做不到,谢遥悲哀的发现,哪怕他跟自己强调一百次不要再相信眼前这人的说辞,他却仍不由自主相信他所说都是真的,甚至相信这不是他的威胁,只是简简单单的现实而已。
双手紧紧握成拳,谢遥感觉自己如同微尘。
“你不如想想另一件事。”仿佛看穿他心中怒火与不甘,上邪轻声道,“这件事早从小关她母亲进入这世界便已开始了,而非从我认识小关才开始。”
谢遥如同烈火烹油的心在他这句话里陡然清明了片刻。
是了,他虽仍不知上邪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但至少……至少他打从一开始并不是主观上想要欺骗和利用秦关。
明知这只是自己在万般无奈下勉强找到的一个借口,谢遥抹一把脸,仍道:“你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其一,”上邪道,“不要将我的存在太过细致告诉那位钟博士。”
“其二,不要纠正那位博士对于小关脑海中所盛之物的错误认知。”
“其三,如果将来那位博士想要前来此处,你不要阻拦。”
他每说一个字,谢遥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上邪恍若不见,自顾自道:“作为回报,我接下来对你说的每一个字,我保证没有一字虚假。其一,为何我想见到那位钟博士?不是我想对他做什么,而是我对他这个人有所疑虑,想要从他身上得到解答。至于得到答案后我会不会对他做什么,我不瞒你,那要看他的答案能不能让我满意。”
“其二,这件事我不必向你保证,但我还是再说一次,小关所求之事,我会竭尽所能为她达成,我确实对她有所隐瞒,但我绝不会让她在对我的感情以外再付出任何代价。”
“其三,阿采跟了我很多年,她能遇到你我很高兴,如若我有能力还她自由,届时我必将如你二人所愿。”
他提出了三个条件,而后做出了三项保证。
他说要与谢遥做“交易”,便果然公平公正,一丝一毫也不占谢遥的便宜,但——
“我不知秦关跟你说过没有。”谢遥有些木然道,“无论她也好,我也好,出于我们两个的私心,有关于你和阿采的事,我们至今没有跟博士透露太多,不是想瞒他什么,单单觉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情感私事而已。”
上邪浅浅颔首:“你二人性情如此,我事先猜到一些。”
“你和阿采的身份,我和小关也是今次才当真了解到。”谢遥神色寡淡,声音淡漠,“无论我们有没有将此事写入日志,但凡你有心,以你之能,随便使出一点手段,想必都能阻止我二人外泄此事。再加上今次我听到的——”
他说到此,抬头看上邪:“只要你不想让我听到,想必我一个字也听不见,当然也就不存在去指出钟博士的错误了。你不是什么笨蛋,既然你提出的这几个条件,只要你有心规避我根本无从发觉、无从做到,你又为什么偏偏要让我知道,再来跟我谈什么交易?”
上邪不是笨蛋,他自然也不是。当他听完上邪的条件与回报过后,他就发觉上邪所谓的交易,其实里面有没有他这个人根本无所谓,他明明自己在不动声色间就可以促成的事,却偏偏要来跟他坦白,要来跟他做这场“慈善”,为什么?
谢遥从来都搞不懂上邪。
若说片刻前他对这个人还只有失望与愤怒,那此刻他对他又多出了探究、疑虑、警惕甚至于一点他不愿承认的感激……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wWW.ΧìǔΜЬ.CǒΜ
看了他许久之后,上邪忽而一笑:“因为你是她的朋友。”
“她在做一些事的同时,我也在做一些事。”笑罢,他淡声道,“只是她能将她所做的一切毫无保留告诉我,我却无法将我一切的秘密对她坦白。可即便如此,我也希望有人知道我正对她有所隐瞒、有所利用,我配不上她给我的那样赤诚的一颗心。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只因他跟他一样,一样也对她有所隐瞒,如果他想对她暴露他的秘密,无疑就必须得要暴露他自己的秘密。他不敢做也不能做,于是他信任他的那些秘密不会从他这里流传出去。
还因为,他也跟他一样,除开那点秘密外对她的感情毫无保留,会喜她所喜,悲她所悲,当他如此自私,既要走自己的路也不肯放开她的感情,他希望至少她身边那个人,能够代替她愤怒,代替她失望,代替她来每时每刻的谴责他。
更因为,他不愿独自沉沦,他非要拖着他心上人的最好朋友、他侍女的未来伴侣来当他卑鄙的同伙,事先连招呼也不跟他打一个。
谢遥咬牙切齿,却偏偏无可奈何。
“即便我答应你,也绝不是真的被你这些话打动,而是——”好半晌,他哑着嗓子道,“人总要为自己所为负责任。如若有朝一日,博士他想做的当真不止于得到小关脑海中之物,还想要亲自来到这个世界,到时候我不会阻拦他。”
他和秦关来这世界已经第四回了,迄今为止他们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承担任何风险——他们至今的每一回旅行都依然承担着性命之险,而一旦那个风险成真,他们连百万分之一的逃命几率也不可能有,他们会直接化作茫茫宇宙中的两粒尘埃。秦关这样做,一开始是为了关凌,之后又加上了一个上邪;而他一开始是为了秦关和钟小涛,之后又加上了应风采。他们为了自己心中重要的人与事,甘愿承担这份险。而钟小涛迄今为止,他还没有为他自己想得到之物付出实实在在的努力,谢遥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反之,钟小涛如若为此犯险,他同样也觉得理所当然。
人有多大的本领,便做多大的事,想要得到多好的结果,自也该付出同等的代价。无论这个人是他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还是他的老师与养父,他都一视同仁。
上邪颔首道:“那你我就算说定此事了。”
心情并不那么美好,也不愿再与他多说些什么,谢遥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却又听他声音自身后传来:“今日,多谢你。”
谢遥回头,不解蹙眉。
“因面对的是与我相关之事,是以理所当然将小关置于阿采之前。”上邪朝他拱手笑道,“这份心意,多谢你。”
哪怕适才与谢遥谈了这样一番话,做了这样一场交易,又得了谢遥一腔怒火与一副冷眼,他看上去却仍是风光霁月,风姿出众。谢遥一时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奈无力,一时却又有些挫败想道,秦关将一颗心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中再收不回来,这事真怪不得她。
叹了口气,谢遥这回真的转身大步离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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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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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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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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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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