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关几人俱都担忧注视着他。
事实上在还未进入雪霰山领域之前,上邪便已提议要划出一方结界保护众人,这提议是为了谁不言而喻,夜宴却当下便出言拒绝了:“若无意外,我将在暮州生活很长一段时间,这是我须得要习惯的。”顿了顿,他忽伸手捂了捂心口,“况且,虽身体不适,我心中却感觉好受了许多。”
他身体里困着半神,无时无刻不再与他这副孱弱的躯体互相冲撞,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如火燎、如烈焰炙心的痛苦,他也因此才会前来暮州,来此后确实感觉心中舒服了许多,而此刻在身体的负累一点点接近极致的情形中,那常年困扰着他的痛苦也确实越来越轻。对比之下,他便也不觉得身体的难受有多么难以忍受了。
但那只是他的意志而已,他身体的现实是确实已到达极致了。
卫陵急得围着他打转,好一会儿后,忽然自黑斗篷中伸出手,那手在映见雪光的一刹立时便滋啦作响,刚刚结痂的皮肉也又一次翻滚起来,他却丝毫不在意,只结结巴巴有些哀求向夜宴问道:“我可以、可以握你的手吗?”
夜宴此刻已没什么气力回答他了,只轻飘飘看一眼他那双丑陋无比的手,又轻飘飘点了点头。
卫陵立时便将双手伸入他袖笼之中,片刻后,众人便见夜宴脸色由惨白转为苍白,人似乎也精神了些许,想是卫陵替他施了甚功法。
秦关这才放心些许,凑到上邪耳边抱怨道:“他说不让你施法你就不理他了,还没有阿陵变态,要真冻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上邪笑了笑,却不答反问:“当日夜宴克曾说执意要跟你们前往血牙的理由?”
秦关点头。
“那其中可有个理由是他看上卫陵了?”
这话的对象若针对的是两个成年人,秦关免不了要怀疑他在暗示些什么,但鉴于那两个都只是堪堪十岁出头的孩子,秦关便只狐疑道:“可他也只早于我和老谢一炷香时间见到阿陵而已,况且小宴这个性子吧……”
她一向将自己视作夜宴长辈,自觉不好吐槽大侄子,心里头却暗暗想道,这夜小宴性格也跟这雪霰山似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他“一见钟情”什么人的难度大约得跟她一口气登上这座山持平。
上邪却摇头笑道:“你这么说,想来也察觉夜宴与他爹娘性情俱不相同,既没有他娘的善良,也没有他爹的谦和宽厚,平白救人性命、万里相随这种事更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他当日选择与你们同道,明知你与谢遥乃是异世之人,便自然只能是看中卫陵身上某个点能够为他所用。他二人年纪尚有,你我皆不能长久陪伴于他们身侧,如此,帮对方又或是坑对方之事,自也只能交给他们二人自行去做。”
他这段话说得颇有几分冷酷,秦关却知当中每一个字都十分有理。
但夜宴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到底看上卫陵的什么呢?
回想这些时日自己认知当中的卫陵身上的特性,秦关慢慢总结到:不凡的实力、顶尖的潜力、尖锐、专注、忠诚、纯粹以及……他看似鄙陋的本身所牵系的几大不容小觑的势力。
夜宴是看中了他这些特性中的某一样,看是看中了这全部?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秦关有些叹息,又有些踌躇,不知自己该不该插手这二人之事。不过片刻却又清醒过来,她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事实上她并没有插手此间任何事的资格。
似看穿她心思,上邪揉了揉她脑袋:“不必担心,我的徒弟,难道还会被旁人欺负了去?”
是呀,而今卫陵可不是她当日在幻境里见到的那个小可怜了,他可是有了个全世界最厉害的师父。
想到此不由豁然开朗,秦关甜甜蜜蜜朝上邪一笑:“我说我怎么这么心疼这孩子呢,险些忘了我可算是他的未来师娘。”
这丫头的脸皮还真是越来越厚啊。
上邪不由失笑。
*
待行到雪霰山脚底下,完整的雪霰山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才发觉之前那些冰雹冰渣不过是毛毛雨而已——横在众人眼前的,赫然是一面乍眼看不到边际的巨大冰墙。冰墙表面光滑如镜,全然见不到半点褶皱凸起,就这样微微倾斜伫立在众人面前。以众人目力所见,这面墙大概耸立有近二十丈高,至于两边延伸,那是真真望不到边了。
而巨大的雪霰山,正是整个架在这同样巨大的冰墙之上。
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奇景,秦关不由瞠目结舌:“这、这……”
上邪如与她心有灵犀,颔首道:“咱们想要上山,这就是雪霰山入口,且是唯一入口。只因此山四面皆由冰墙包裹,此面尚能看清个中情形,其余几面,周遭处境却只比这更加恶劣。”
秦关仍在震撼之中:“怎、怎……”
“怎样形成,这却又与朝天和姒幽兰当年事有关了,亦是姒幽兰在此留下心头血的缘由。”
“我们、我们……”
“我们自是要上山的。若不亲自往上去走一走,亲眼上去见一见那东西,日后卫陵蓄足能力过后,又怎知晓该如何来破局?”
他二人这番问答,秦关是一个完整问题也没问出口过,上邪却偏偏将她所思所虑尽数解答一遍,听得旁边几人目瞪口呆。
便连秦关自己也呆呆道:“你难不成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我虽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上邪看着她柔声笑道,“但至少我很会看你的眼色。”
这等程度的默契却仅仅会看眼色只怕不太够,还得时时刻刻跟着那眼色转才行。
而他的目光开始时时刻刻围绕着她的眼色打转,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吸了吸鼻子,秦关瓮声瓮气道:“虽然我表示理解和赞同,但实事求是的说,这个山真的不是我能征服的。”山上那不知将低到零下多少度的气温与恶劣条件暂且不提,只说阻拦在他们面前的这方高达数十丈的冰墙,她便只剩望洋兴叹的份。
“不让你去征服。”上邪失笑道,“我与卫陵同去就成了,你们几人,若不然在此等候我们,或是我直接送你们前往山腹邵皞一行所在处也可。”
秦关片刻前还想着自己绝不能征服此山中的气温,一听邵皞名字却顷刻便将这顾虑抛诸脑后,爽快道:“那我们去见邵皞他们好了。”
她自是想要时时刻刻跟随在上邪身边的,却明知以自己的身体条件,这等境地下即便跟上去也只是个拖累,便十分理智退后一步。
而向来最冷静理智的夜宴却在此时上前一步:“我也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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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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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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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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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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