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看着他,缓缓道:“他们当然不止一百六十七人,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八族誓约下,你们人族千千万万人,届时也将全力襄助这一百六十七人打败魔族。”
夜鹛微微一笑:“族长以为自己可算得上聪明能干?”
青鸾颔首:“当然。”对此他倒没什么好自谦的,毕竟他所做之事取得的结果也都尽数摆在众人的眼前。
夜鹛又道:“与当年同样与族长一般脱离神族的其余各族族长相比又如何?”
青鸾道:“大多数人,不如我。”
“那我们呢?”夜鹛紧跟着发出第三问,“族长看我等,又如何?”
这回青鸾沉默了许久。
他目光从夜鹛、鸿图、秦关等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上邪身上。自众人来到此处,青鸾与上邪尚未有过一句对话,他此时淡淡瞧着上邪,好半晌道:“你们自是聪明的,能够来到此处,自也是能干的。”
“族长可知我人族立于世间千年最重要的倚仗是什么?”
目光重回到夜鹛身上,青鸾道:“因为你们足够聪明。”
“是啊,就像灵鸟族生来灵巧,夜叉族生来力大无穷一样,我们人族也生来聪明。”夜鹛淡淡笑道,“如同我等这样的人,我们人族之中有千千万万个。往日没有贵族的神兵,我们也靠着这份聪明制定了数不清的战计,与魔族抗衡至今,而若我等能够得到神兵,这份聪明便再没有了任何限制,而其余七族,无论他们任一一族站上统帅的位置,他们皆不如我们能够在抗魔之战中结合智取与力敌。这一点相信族长能够体会,毕竟贵族若只有族长一人灵巧,想来必不会有今日之灵琅。”
青鸾冷哼一声:“难道你们非居于统帅位,便不会以聪明才智去对抗魔族?”
“我们当然会。”夜鹛坦然道,“可我们这样聪明能干,又人多势众,一旦打败魔族过后,我们难道还甘愿拥护另一个族群来统领天下,统领我们?即便我现在这样说,族长肯信?”
青鸾自然不肯信,他只是有些惊讶:“你们与各族结盟,不但想要打败魔族,还想要统领天下,而你就这样说出口?”
“这又有什么不好说的。”夜鹛微微一笑,“若我人族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朝不能统帅天下,又凭什么在此口出狂言,说要为灵鸟族永远打开牢笼?”
“永远?”口中重复这两个字,青鸾轻哂,“你可知,当年龙神实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主人,对我们有求必应,无论我要脱离神族又或者要在灵琅建族,他都全然答应下来,也同样说‘永远’都会庇护我们。然而我从未信过他这句话,一则我那时便猜到神族并不会拥有‘永远’,二则我也并不相信他这个人。”
“您不相信,”夜鹛道,“那是因为他是您的主人,您在他眼里只是需要怜悯和关照的‘弱者’,您的一切都由他赐予,这样的关系又谈何信任?而今日我族想要与贵族谈论的,却是强强的联手,我们倚仗着您,您也同样倚仗着我们,我们各有各的绝招,也各有各的软肋,这样的关系难道不足以让您信任?您若不信,我们也愿与贵族再次立下神誓,当然——”他说到此,微微一笑,“有了我先前的那番话,即便是神誓,在您的眼中大约也不可信了。”
跟人的野心比起来,神誓又算得了什么?
当日的夜鹛为何一心促成神誓,难道真的只因为他全然相信此行必由他们取得胜利么?不,他相信的是哪怕这当中真的出了错,他们不得不暂且居于服从者的地位,可这仅限于打败魔族之前。如他方才对青鸾所言,等到神誓完成,打败魔族过后,谁胜谁负,那却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他相信有这打算的绝不止他们自己,甚至于有着先知只能的白流霜和一心帮着他们的中原明渠,他们的目的也止于“打败魔族”,而在这之后他们有何成算,那又全然是另一回事。甚至灵鸟族,当掀翻魔族这座头顶大山以后,城府深如青鸾届时又将作何想,那都还是未知之数。
只是别人如何打算都好,他们人族在最底层苦苦煎熬了一千年,这一回无论如何,都绝不可能再对任何人妥协。
青鸾轻哼道:“既然你自己也知道,那……”
“族长之前不已说过了么?”夜鹛打断他的话,“您与贵族,并不惧怕我们呀。”
既然并不惧怕,那又何谈对于他们达成目的后毁约的忌惮?
沉默半晌后,青鸾道:“之前确不惧怕,而今倒是有一点了。”
“人总要有所惧怕,才能保持警惕。”夜鹛道,“魔族从失去任何惧怕之心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失败便已注定了。”
青鸾再次沉默。
“我再次恳求您好好考虑此事。”夜鹛拱手朝他再行一礼,“错过这次,无论您还是灵鸟族,想要等到下一回的机会恐怕都不是轻易之事。而等到我族登上王座那一日,我们对于贵族再无所求,届时即便族长您再想要自由,情形却也与今日不同。”
青鸾挑眉道:“即便没有我族的帮助,你们还认为自己能够打败魔族?”
“自然。”这回却是鸿图声音朗朗道,“我人族打败魔族,乃是必然之事,只是日久天长下,我们会流数不清的血,死去一个又一个的人。若族长愿助我们,救回这千千万万之人的性命,我族将永远铭记贵族这份救命的恩情。”
话已说到此处,青鸾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还能问些什么。
良久,他道:“如我改变主意……你们能给我们什么?”
“灵琅城将永远属于灵鸟族。”与鸿图对视一眼后,夜鹛看向青鸾正色道,“此处自然也是贵族永远的倚仗,只要贵族一日不向我族兵刃相向,也不再将贵族的矿石与神兵另予他族,我人族统领这片土地一日,便保灵琅城与灵鸟族一日安稳。”
“那与现今又有何差别呢?”青鸾有些疲倦地轻声道。
“若说差别——”夜鹛看向自来此就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青鹂,“大约就是青鹂兄若再想要带弟弟妹妹出去玩,他们的脚步不必止于翠羽平原,而他们也不必再背着神兵才敢出门吧。”
青鸾握着播放屏的手蓦地一紧。
同样也正看着他手中屏幕的秦关忽地上前一步:“有一件事,不知族长想过没有?”
青鸾抬头看她。
“贵族之人,并非各个都如族长一般能够长生千年而不死。”秦关指着他手中那屏幕道,“错过了这回,也许视频中的这些孩子,他们的遗憾与自欺欺人都得要带进棺材里了。”
青鸾眉目一凛:“你在威胁我?”
“你认为这是威胁?”秦关反问。
青鸾蹙眉。
“我会考虑。”好半晌他道,“但我得先见过七族之人,听一听他们如何说,还有——”他目光忽然准确无比攥住正无所事事东张西望的上邪,“我要跟这个人谈一谈。”
一时众人都看向上邪——说实话,这还是上邪进入赫赫军团后,头一回在大小事务之中这般低调如不存在一般,况且还是关乎到族群兴亡的大事。此时青鸾终于提到他的名字,便连鸿图在内的一干人等第一个想法都是:果然军师是永远躲不了清闲的。
迎着众人目光,上邪面色如常点了点头,唯有在看向秦关带了几分纠结的面孔时,朝她安抚笑了笑。
“但即便与军师谈过,再见过七族之人,族长也不必轻易做出决定。”夜鹛道,“只是那时,若族长心中认为我们今日这番对谈有意义,不妨再召见我们,我们准备了许多对抗魔族的兵法战术欲与族长共商,相信以族长之能,也能给我们不少指点。”
说是求青鸾指点,实则也不过是要进一步展现他们的才能,更加充分的证实“打败魔族”这绝不是一句空口白话。
双方对此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青鸾颔首应答下来。
而后除开上邪,其余人便又随青鹂一道暂且离开青鸾的居所,等行出一段距离后,先前始终默默无言的黄阙等人忽地脚下齐齐一顿,极为默契的将鸿图、夜鹛和秦关三人给围了起来,而后……他们将这三人给高高举起抛向了半空之中。
从未经历过这种事的秦关吓得高声尖叫。
路边路过的几名灵鸟族人被秦关的尖叫声给吓得也跟着短暂叫了两声。
青鹂:“……”这都什么事儿啊。
等将这三人举高高举了个够,黄阙这才满脸兴奋道:“你们三人这也太厉害了吧?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咱们居然、居然……”他其实是想说“咱们居然有你们说的那样强”,但青鹂正虎视眈眈站在旁边,他这话便无论如何也不敢真的说出来。
“这里面其实也有儒城的功劳吧?”厉东来忽道,“儒城那日一番话,可是令大哥二哥如梦初醒?”
“确实仰仗了儒城一言惊醒我们。”与鸿图对望一眼,夜鹛笑道,“否则咱们来此,恐怕先就要对着青鸾族长一番苦苦哀求,族长这样眼高于顶又胸有丘壑的人,那又岂能将咱们打上眼?”
纪儒城含笑拱手:“全赖二位兄长底气足,本领佳,还有秦姑娘此番对于咱们天大的恩情。”
被他提及的三人尚未答话,一旁的青鹂忽地冷哼一声:“诸位这庆功论赏的未免有些早吧?你们就确信族长他一定会听从你们的主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鸿图出言反问青鹂:“青鹂兄跟在族长身边想来时日不短,可曾见过族长如同今日这般与人辩论过?”
青鹂一窒,心道,那的确是没有的。
良久,他面上傲色与不服气忽地一敛,低声道:“你们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当真么?”
他如此认真,鸿图等人自然也不作玩乐,正色道:“每一个字都发出肺腑,绝无虚言。”
“你忘了这几日带着咱们参观你的家时你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总算抚平刚才那番惊吓的秦关忽道,“就算拿不准咱们说话当不当真又如何呢?你们实力这样强横,我们若说谎骗你们,你们便出手揍我们呗。”
“没错。”青鹂在她这话里复又挺胸抬头,“你们若敢说谎,我一定狠狠揍你们。”
众人俱都一脸苦兮兮看向秦关,心想虽说咱们也确实没说谎,可你也不能这样随口就给咱们拉仇恨啊,灵琅城这些人下手有多凶残你心里难道没点数么?
秦关说完这句话,却已没空理会他们了,溜到应风采身边问道:“你可知青鸾为何留下你主人?他俩之前见过?有交情?”
认真回想了片刻,应风采摇了摇头:“应是从未见过。”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但互相闻名已久。”
“你担心他做什么?”一旁谢遥不以为然道,“难不成以你男人那样牛逼,青鸾还能给他下什么套布什么陷阱?”
秦关打个颤:“我本来没这么担心,你这样一说,我忽然就担心了。”
谢遥对天翻两个大白眼。
应风采却看向秦关,目中多出两分打量和深思之色:“你……男人?”
“目前还不是。”秦关实事求是道,“我正在追求他的过程中呢,就像目前你也还不是老谢的女朋友、他正在追求你一样。不过等到往后我是了,你也千万别叫我‘主母’,还是直接称呼我名字好了。”ωωω.χΙυΜЬ.Cǒm
谢遥简直要被她的不要脸给惊呆了:“主、主母?你也太厚颜无耻了吧?”
秦关耸了耸肩:“这不是完全能够预见的前景么?我就是提前跟阿采打个招呼而已,咱们也不是那些讲究形式的人。”
他二人在这头打打闹闹,没注意到应风采听闻“主母”二字,整个人忽地就沉静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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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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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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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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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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