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贪心了。”秦关有些委屈反驳道,“多少人一生之中也无缘得见一颗流星,而月亮虽说夜夜都悬挂在天边,可它也永远只在天边啊。”
是啊,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是说有也算有、说没有也确实没有的冷冰冰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发出的请求,也不过希望他能拍下一颗不知还会不会出现的流星。
她确实不贪心。
是他说错话了。
他只是——
“有一件我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的事。”反复斟酌过后,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向她问道,“我不知我曾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令你对我……倾心相待,只因我明知,我并非是能够令人倾心之人。”
这话早在二人相识之初,他便说过一次。在她眼中有着无限魅力的他,似乎总认定他自己一无是处。
秦关便也忍不住反问:“为何你就不足以令人倾心了?”
上邪并不说话,只是再次抬头看着天边那光辉万千、却又冷冷清清的月亮。
月亮的光并不是真实的,是以它永远都没有温度。
他看着月亮,秦关看着他。看着看着,秦关忽然之间就明白了。
她对上邪说,她是他的星星公主,月亮姑娘,说她离他很遥远,希望他能够记住她到来的那个瞬间。可是在他的心里,遥远的、冰冷的、没有人气的大约是他自己。
是啊,他那么强,在西唐的时候,他说抢第一王夫就抢第一王夫,他一艘船抵挡一整个帝国舰队;而到了这里,他站在人族的这一头,人族便有了统治世界的勇气和信心。好似他跟每一个人都那样要好,好似每一个人都天生对他信赖有加,他仪态那样美好,礼貌那样周全,总是微笑着对待每一个人,可他……无论对于后日的顾西爵等人,亦或是今日的鸿图夜鹛等人,他们信任他、依赖他,但每一个人的心底大约都没指望过能一直留住他。
他总是要走的。
因为他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这大约就是每一个与他相交的人对他真实的想法,也是他有意给到所有人的认知。
而这样的他……
“因为你对我好呀。”秦关微笑着看他,脸上披着一层柔和又皎洁的月光,美丽不可方物,“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你为我做饭,带我旅游,给我种玫瑰、摘葡萄,当木工给我做舒适的床垫和漂亮的浴缸,你知道我心里所有的不安,你总是安慰着我,每时每刻都逗我开心,你的目光永远都只放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你知道吗,我活了二十二年,才第一次遇到一个人将我当作世界的中心,还是一个这样完美的、我找不出任何缺点的你,你说,我怎么能不喜欢你,不对你倾心相待、情有独钟呢?”
她言语中柔情满载,上邪却神色怅惘。
秦关忽朝他一笑:“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邪微微一震。
“正因为我知道啊。”秦关笑吟吟、又满含怜惜注视着他,“这样的你却曾那样对待过我,你可知,那比一个天生就温柔亲切的人待我好还要更令我心动一百倍……一万倍。”
不知隔了多久,上邪轻轻一叹:“可我现在,待你不好。”
“可我知道你往后会待我好呀。”秦关也轻声地笑道,“只要我现在努力,我就知道往后我会得到一个全世界只能看见我一人、只待我一个人好的恋人,这难道还不够我开心的吗?老天爷都已经给我剧透成这样了,我还中途放弃的话那才真真是个傻子呢。”
不放弃就不是傻子了吗?喜欢着一个并不喜欢自己的人,只因有着“未来他会喜欢我“这样缥缈的信念,就不会因此而感到心痛劳累了吗?
明明自觉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歪理,明明心里能够做出很多的反驳,上邪面对这双眼闪闪发亮的姑娘,却一个字也无法将这些反驳说出口。想了许久,他只是道:“往后你会后悔。”
秦关并不回答,只忽然手指着漫天的星空道:“那些星星,你看它们都很小,实则它们都很大,有的和我们所在的这世界一样大,有的比我们的世界还要大。”
“它们看似挨在一起,实则每一颗星星之间都隔着遥远到让人无法想象的距离。”m.χIùmЬ.CǒM
“我们也都生活在星星上面。”
“而即便我们生活在同一颗星星上,我们原本的距离也都很遥远,那种距离,是要比星星与星星之间的距离更难跨越。”她说到此,也不管他究竟能不能理解她所言,只朝他嫣然一笑,“可就连这样,我们也都相遇了,这是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不可能等到一次的相遇。我遇到了,以后会不会后悔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我不跟你表白我的心意,我不努力让你也喜欢我,那我才会后悔,我会每时每刻都活在悔恨里。”
她话音甫落,忽见上邪朝着她走过来。
她的心立时便砰砰跃动起来。
在这跃动中,她看见上邪走到她的身前,伸出手半揽住她,而另一只手则伸到她身后去。
而后她便听见砰地一声,同时还伴随着一声闷哼。
她在顷刻之间听出这声闷哼绝不属于他们小分队之中的任何一人。
前一秒还砰然的心跳蓦地停摆一瞬,她在这停摆中猛然回过头去。
距离两人三米开外,悬崖边上的一棵小树旁,赫然正悬挂着一个“人”——无论五官、身形,他都与常人无异,然而他眼瞳却是种不同于常人的墨绿色,而他正扒着树干的两只手……或者应称之为两只利爪,爪上指甲在月光下流淌着渗人的冷光,那却绝不是属于人的。
秦关倒吸一口凉气。
她也曾是经历过魔鬼训练、自认身手以及反应绝对都属顶尖行列的人。
然而刚才在那声响动之前,她一秒钟也未察觉过身后的异常。
如果不是上邪,她猜测那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利爪此刻很有可能正插在她的胸腔里,又可能已经一爪拧断了她的脖子。
在危机已经过去之后才体会到自己上一秒钟曾面临过死亡的威胁,秦关从愣怔中回神,发现自己浑身都已被冷汗给浸湿了。
上邪安慰抚了抚她头顶。
这片刻功夫,歇息中的鸿图等人已尽数从帐篷里出来。谢遥冲在最前头,几步跨近了看到秦关无事,紧绷的神情这才稍微缓和下来。
鸿图等人看着那人、好吧是像人的不知道什么生物,俱都有些迟疑。
上邪淡淡道:“狼邪族。”
鸿图等人浑身巨震。
秦关微讶过后,随之也反应过来:狼邪族,她一直不知这族群究竟是由什么人组成,现下看那狼邪族人的眼睛与双手,看来这族人亦如其名,就真与狼有着关联。
秦关脑海里迅速将东方神话里的狼妖与西方幻想中的狼人都过了一遍,虽没打算在这时候开口表达好奇之心,可东想西想的,好歹算排解了下她心底那紧绷后怕的情绪。
“八名狼邪族人。”她耳听上邪又道,“对付十三名人族之人,确实绰绰有余。剩余七位若不甘愿,还可上前一试。”
他此话一出,不止那名狼邪族人诧异睁大了眼,刚刚才放松一点的秦关顷刻间又是一头冷汗。她霍然转头去看谢遥与鸿图等人,发现一个个的神色也并不比她好多少。可见不止是她,包括多年来与魔族作战经验丰富的鸿图等人也全然没察觉到这附近竟还隐有七人之众。
那狼邪族人嘶声道:“你怎么知道……”
他话音刚起,秦关但觉眼前一闪,忽然间便失去了上邪的身影。
接下来数息内在这狭窄危险的山地上发生的事,竟无一人看清。
众人只听得各种声响接二连三的响起,闷哼、惨叫、利刃入肉、骨头被折断……等到这一切的声响都平息下来,众人眼见到的情形便是上邪仍完好无损站回秦关身边,面不红气不喘,甚至连神情都还带着几分闲适淡然,若非方才那狼邪族人身旁此时又已横七竖八躺平了七个,众人都要以为上邪站在那处从未动过。
“只是诸位动手之前怎的不好好打听打听,这十三人之中都有着谁。”抚掉溅到头发上的一滴暗红色血液,上邪轻描淡写接着刚才那句未完之语道。
那躺在狼邪族人身侧的另外七人,各个都有着与他相同的墨绿眼睛与利爪,想来与他同为狼邪族人。
八个狼邪族人来偷袭十三个人族。
鸿图等人俱都沉默着。
不得不说,从这人数而言,狼邪族非但没有轻视他们,甚至某种程度上算得上给了他们“高等”待遇——今晚若没有上邪,以狼邪族这可怕的暗杀本领,要杀死他们还真算不上难事。鸿图等人心下庆幸,却也有着与秦关方才一模一样的后怕。
“你是谁?”其中伤势看来较轻的一名狼邪族人绿眼睛死死盯着上邪问道。
上邪回答颇为漫不经心:“一个你们来多少,我就可以杀多少的人。”
秦关在旁轻咳一声,心想大哥你这有点装逼。
……好吧装得还挺帅。
但有这种花痴想法的明显只有她一人,那狼邪族人眼中神色又是愤怒又是狠厉:“你敢……”
“我敢不敢,”上邪淡声打断他,“你不妨叫你们剩余的族人都上来一试。”
旁边竟还有人?
秦关和鸿图等人闻言俱都悚然色变,各自警觉看向四周。
上邪见状不由一笑:“不必担心,此处已没有别的埋伏。”
秦关立时松一口气:“那你还说……”
“他们出动八人,乃是为斩杀我们。”上邪淡淡道,“但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也并非斩杀我们,八个狼邪族人想要闯灵琅城,恐怕狼邪族的族长大人还没有这么天真。”
鸿图一口气还没松动下来,便又是一惊:“他们也要去灵琅城?为何?我一向听闻狼邪族颇得魔族看重,在归顺魔族的各族之中,乃是日子最好过的。”
上邪闻言便扫了那八人一眼:“问他们,别问我。”
鸿图:“……”这不是军师大人太过无所不知,凡事向他问询已成习惯么。
稍微检讨过后,鸿图便认认真真将方才那话对着狼邪族几人又问了一遍,狼邪族人自然只当听不见。
可鸿图等人也并非就拿他们没办法。
秦关活到这么大,头一次亲身经历了刑讯现场,虽有意避开了眼神不去看,可耳闻那不时的惨叫声,还是令她颇为不适。
她努力作寻常之际,一双带些温热的手掌忽然捂住了她的耳朵。
秦关抬头就见到上邪的脸。
他神情还是那样淡淡然看不出甚情绪,秦关却偏偏在这淡然里感到了心安。眼前这点不适包括先前被那狼邪族人威胁性命的不安,好似都在他这一双手里给全然治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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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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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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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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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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