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咳一声,上邪小心翼翼道:“我说,这位姑娘……”
“秦关。”头死死埋在他胸膛中的小姑娘瓮声瓮气道。
上邪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别叫我姑娘,我名字叫秦关。”终于舍得暂时从他怀中抬头,秦关梨花带泪望着他,“我名字与一句诗有关,‘秦时明月汉时关’,你、你觉得这句诗好吗?”
虽然此前从未听过这首诗,也不知道这个名叫秦关的小姑娘怎么就莫名要问他这问题,上邪却也实事求是道:“很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很美。”
秦关堪堪止住几秒钟的眼泪便又淌了下来,哽咽着追问:“那我的名字呢?我的名字好听吗?”
上邪真心怀疑这姑娘莫不是什么龙女、鱼精托世,怎么这么能哭呢!但心中虽嘀咕,他言语表情却不敢透露半点,生怕一言不合又惹来一场骤雨,口中战战兢兢答道:“好、好听。”顿了顿,他怕小姑娘以为自己敷衍,便补充道,“虽我不知‘秦时明月汉时关’出自何人,除开明月以外又描述何时何物,但无论这诗还是秦姑娘的名字,都是很美的。”
……
秦关又哭了。
上邪绝望了。
绝望的上邪自暴自弃道:“秦姑娘可否先放开我?无论姑娘身上有何委屈,咱们不如坐下来好好谈。”
秦关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放开你,可是、可是你要先叫我小关,或者叫我的小名‘明月’,别再那样生疏的叫我‘姑娘’。”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她已是二度说出这句一半霸道、一半心虚的话。
因为他一声声的“姑娘”真是要将她心都掰碎了。
而明月——
秦关忽有一瞬恍惚。
她想起,在渭城那个温泉畔的夜晚,当他们第一次真正剖白心声以后,当他告知她就是他心中日月,她后来虽没说什么,他却渐渐的喜欢在两人独处时叫她“明月”,就仿佛……仿佛他知道在她的内心里其实并不喜欢旁人都叫自己小关,因为“关”这个字本身就在时时刻刻磋磨她的心。
他们没有真的讨论过这问题,但在她的心里却是认定这个人读懂她一切心声的,每每想起也为之窃喜。而曾经她总因为他叫她“明月”、“我的小月牙”而太过害羞,支支吾吾不敢应声,到此时才知道,如若这人愿意永远这样叫她,那她哪怕时时刻刻都面红心跳,她也甘之如饴。
秦关期待地看着上邪。
上邪……上邪叫不出来。
既然此路不通,他便机智的选了另一条路:“今夜伤者众多,我看诸位刚刚抬回来那位老者恐有性命之忧,我此时……”
刚刚抬回来那位老者……村长!
心中悚然一惊,秦关哪怕仍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暂时放开上邪。只因对于上邪无论打人还是救人的本领,她恐怕要比在场与他刚结识一个月的众人加起来还要更了解。
她一放手,上邪立即飞快朝着村长走过去,脚下动作形同逃命。
哪怕明知对于而今的上邪,确是她一连串行为太过唐突了,秦关心中仍忍不住一阵气苦。
谢遥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她身边,见她这颓丧模样不由笑道:“虽然我理解你这猝不及防间中了头奖的心情,可为了长远发展你也该悠着点。现在无论在上邪还是其他人眼里,恐怕都已经将你当成个精神有问题的霸道小疯子了。”
秦关闻言心中更丧,但她一向不肯在嘴巴上服输:“你倒真沉得住气,居然到这会儿都还没冲上去问你的阿采这会儿人在哪。”
就如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上邪身上,谢遥恐怕也在见到上邪第一眼就立即开始搜寻应风采身影,到此时都没任何动静,就足以表明应风采必然不在这营地之中。
谢遥脸上笑意淡了两分,却也没什么着急上火的模样:“既已见到上邪,我又何必再担心找不到阿采?她之前曾与我说过,她在很早的时候就跟着上邪,两人虽常有各自行动的时候,但只要见到上邪,就必能通过上邪找到她,反之亦然。依我本心当然恨不能立刻就去问他了,只是怎么开口,我还得再想想,否则就这样贸贸然冲上去,那我也跟你一样变成人家眼里的精神病了。”
不服气地撇撇嘴,秦关想了想道:“当天上邪一见我就表现得很熟,仿佛是从我脑子里钻出来,我那时虽心下奇怪,却也没将他当成精神病啊。”
将心比心,上邪又怎么能将她当成精神病呢?
谢遥却淡淡道:“你是穿越的,他是吗?你在这上头天然有着见多识广的优势,他有吗?”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但——
秦关道:“你不觉得他出现在这里,这bug比起咱们的‘穿越’也不遑多让?”
谢遥:“……”他竟无法反驳!
别的不说,至少“前一个”上邪对于他们穿越的前因后果一清二楚,而对于这“两个”上邪存在的原理,他们到此刻为止却丝毫也想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不止秦关,就连谢遥也在见到这个上邪的第一眼,便已笃定他与他们在另一时空遇到的那个上邪必是同一人。因像他这样的人天底下本就很难找出第二个,遑论他一身气质与气势,哪怕他蒙着自己那张盛世美颜脸,也能叫人隔着老远就将他一眼给认出来。
综上所述,他们确实以二周目之身,来到了上邪的一周目世界。
至于他的阿采……
谢遥忽然有些期待起来,他想,这个时空的阿采第一眼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会像她面对其他人一样毫无表情与情绪么?她会在他的面前也当个冷若冰霜的冰美人么?调戏冰美人什么的,啧,听起来就好带感。
*
“我叫上邪。”
帐篷中,上邪、秦关、谢遥、鸿图、夜鹛几人皆在座,上邪对着秦谢二人自我介绍道。
此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
前一天夜里,上邪忙着给众多伤员治伤。鸿图他们组是第三个回来,随着越来越多的小分队回到营地,营地中的伤员队伍也不断扩大,秦关与谢遥心中纵有再多的激动与疑惑,鸿图与夜鹛纵对上邪秦关“情哥哥情妹妹”这事有再多好奇,他们却谁也没法在那当口纠缠下去。当下秦关本想去帮着上邪治疗伤员,可因她与谢遥身携“仙药”的关系,不得不被夜鹛指派去负责那些仍在不断冲突谩骂的众多魔物们。秦关心中含怨,对这些魔物便格外看不顺眼,手里持着一把大针筒,对着魔物们的鼻孔、咽喉、舌头……总之哪里疼痛往哪扎,使得一整晚营地中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没断过。
赫赫军团的战士们与魔族作战都非一日两日,可他们甚时见过魔物们这样任人摆布的狼狈模样?一时对秦谢二人又敬又怕,先时还觉得秦关对于自家军师未免太无礼了些,到后来就觉得……嗯,人家本领这么大,无礼就无礼些吧,反正他们也没本事管==
他们忙完这一头之后,便又转过去帮着上邪处置伤员。这回秦关倒是如愿跟在上邪身后寸步不离了,可上邪除开要请她帮忙递东西时与她有所交流,其余时间硬是做到了不看她、不理她、直接当没她这个人。偏偏他有救人这万能借口在,秦关要不是之前与他相处将近一年,恐怕连她都看不出他这是有意在回避她这个人。一时想起还在上个时空时,上邪无论杀人放火还是吃饭睡觉都恨不能将她放在自己掌心里的黏糊劲儿,秦关心酸得又快要掉下泪来。
好在她这一整晚加一个上午的沉默奔忙并非全无效果,至少当几人终于处理完所有患者伤势,坐下来歇一口气时,这回上邪不待她说话,就已主动向她与谢遥介绍了他自己。
他说,他叫上邪。
她当然知道他叫上邪。
当他思念她的时候,还要抬头去望只出现在晚间、且并非夜夜都肯现身的月亮,而她呢?当她只要看到天空,无论她在做什么,都不由得她不想起他、挂念他。
他名字真是太过霸道。
“你听过一首很早时候的民歌吗?”发呆好一会儿以后,秦关忽然向上邪问道。琇書蛧
上邪有些懵。他不知为什么这小姑娘介绍她自己名字时用了诗,这会儿听他介绍自己名字却又提到歌,明明这半个夜晚加半个白天的刻意冷淡下来,他本已确定小姑娘冷静下来了……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和,乃敢与君绝。”仿佛没瞧见他那怪异的神情一般,秦关认认真真念了这首脍炙人口几千年的乐府民歌,而后朝上邪微微一笑,“歌的第一句便是你的名字,而这首民歌也正是以这第一句来命名,《上邪》,是不是很美?”
又是一首上邪闻所未闻的歌,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歌本身确实很美。耳听秦关又问道:“你知道这首民歌所表达的含义吗?”
上邪有些迟疑,却到底还是敌不过心中的求知欲:“是一首……情歌?”
“嗯,就是一首情歌。”秦关依然注视着他的眼,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是女孩子对天发誓,跟上天表达她对心上人的忠贞爱情。上邪在这里面……只是一个媒介而已,让人能够理解这女子的坚决。我很小就已经学了这首歌,从前也一直是这么样理解的,但后来我却更愿意用第一种方法来解读它,你……想听吗?”
直觉告诉上邪,他应该给出的答案是不想听。毕竟他与秦关相识不超过一天,秦关还明显对他有些误解或是认错了人?总之他俩绝不是能在一起愉快讨论情歌的关系。
“如何解读?”心中拼死勒令自己说不的同时,他听见自己小心翼翼追问的声音。
哦,这见鬼的求知欲……
“上天啊,我愿与你相知,常存此意,永不泯灭。”目光灼灼注视着他,秦关轻声道,“没有别的情郎,只有我,还有情歌里面的上天。”
在她的这段解释里,她其实只改变了一个字而已。但因为这一个字的改变,歌中原本只担当媒介的上天却一跃变成了男主角。
秦关说,没有别的情郎,只有上天。
在她的故事里,她只愿与一个人相知,长存此意永不泯灭,那便是上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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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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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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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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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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