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其实没想到会拖这么久，但转念想又是理所当然，毕竟在他们以往的旅站工作中，旅行的时间与休息的时间几乎对半分，不要说一回来立刻就再上路的事，即便像这次相隔十天再启程，依然破了旅站以往的记录。
他们担着风险，钟小涛同样担着风险。
这十天里，秦关也就白天去旅站，晚上就好好陪着关凌。
说实话，她其实不算着急，毕竟……毕竟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次去是不是真的能再见到上邪。但当她与谢遥终于再一次坐进飞船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浑身都在细微发着抖，不知道是因为期待还是害怕，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谢遥也没比她好多少。
“如果……”相对呆坐半晌后，秦关忽道，“如果这次过去找不到人，你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谢遥状似轻松耸了耸肩，“先帮你好好找碎片，等咱们回来以后，再继续往下一个地方找呗。”
“一直找下去吗？”Χiυmъ.cοΜ
“不然呢？”
“为什么……”秦关就又问道，“为什么就偏偏对她突然执着起来了？其实、其实你们相处也才大半年而已，以往追你的人也很多啊，那么多人追你，里面也不是没有长得像她一样好看的，也不是没有很可爱很优秀的，你都不喜欢，怎么现在对着一个最难在一起的人，你突然就这么放不下呢？”
谢遥似笑非笑睇她一眼：“你是在问我呢，还是在问你自己？”
秦关沉默。
是啊，她从小到大也很多人追，里面不是没有长得帅的智商高的能文能武能赚钱能持家的，她却非得遇到一个最不好在一起的人才人生第一次动了心，她这到底是在问谢遥呢还是问她自己？
“你吧，是有爹妈但爹不疼妈不爱。”她怔怔出神的时候，谢遥忽然又笑了一声，“我呢，是干脆就没爹没妈。虽然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也没挨饿受冻，但也实在没受过什么额外的关爱，后来被博士收养了，博士对我很好，但他有多忙你也知道，我就拼命的努力想要帮上他一点忙。我进旅站以后，每当我做好一件事而他夸我，我表面镇定，实际上每次都高兴得恨不能蹦起来。你是不是老觉得我对你很好？大概是因为我有点羡慕你，羡慕你把缺爱表现得……嗯，很理直气壮。追我的人是很多啊，但是她们看上我什么？是如花似玉的容貌还是风流倜傥的气质还是风趣幽默的性格？无论哪一种吧，每一个人都带着试探的态度来，又带着失望的态度走，大概觉得投资我没搞头？其实我很好搞定的啊，你看我到那边去，阿采救了我，就无微不至的照顾了我几天，我这颗尘封了二十六年的少男心就为她老树开花了。是呀，为什么呀？因为她对我好，不是普通的好，是她对全世界都不假辞色的模样，可每当她看向我，就变得温柔多情，什么都愿意为我做。我就知道我不是她随便喜欢的一个人，而是她最喜欢的、谁都没法替代的人，你说，我还怎么能守得住我自己？”
他不可能守得住的。
“所以我会一直去找她的……因为她也不是我随随便便就喜欢上的人。”
“当时为什么……”静静听完他这一段话，秦关本想问他为什么没有选择留在那边，转念她却忽然又起了另一个念头，“你说，我们暂时没法留在那边，那他们可以跟我们一起回来吗？”
谢遥呆了呆，而后扭过头来看她。
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赫然发现，在这一秒钟之前，作为一个拥有八年旅行经验、一个拥有四年旅行经验的旅人，他们竟然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良久，谢遥吞了口口水：“那什么，除了那几个徒弟，上邪还有别的亲人吗？”
摇了摇头，秦关也问道：“阿采除了上邪之外，还有别的亲……啊，我想起上邪说过，阿采很久以前就没有亲人了。”
谢遥点了点头。
再面面相觑一阵，仍是谢遥开口道：“那什么，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秦关有些紧张按下与外界的通话按钮。
要出发了。
他们此刻却比刚坐起来时更紧张了。
只是那时候的紧张里更多是不确定与迷茫，而现在的紧张却明显夹杂了更多的期待：他们期待能赶紧去往另一个时空，期待能与各自的心上人顺利重逢，最期待能够面对面的问一问他们，是否愿意跟他们来到他们的家乡。
*
“2138年4月19日，b市时间21:35分，第91号旅行飞船即将起航，请工作人员各就各位，做好飞船出站准备。”
*
她又来到了幻境之中。
当秦关睁开眼，并且意识到自己眼前所见并非真实时，她第一反应便是高兴：相似的新时空序幕，令她与上邪相见的几率无疑又提高了一分。
但眼下，最重要还是看看幻境之中究竟有什么。
收敛住心神，秦关抬脚轻快的往前走去。
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尽，秦关走近了……一座屠宰场。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人、间、炼、狱。
那是一座小村庄。
这回没有大海的阻隔，秦关发现自己可以往前走。
她竭力忍住浑身的轻颤，慢慢朝前走着。
她第一个走过的是一间着火的屋子。在那屋子旁边，有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妇人正被一个身材过于高大、长相奇特、似人似兽的男性怪物给……奸*淫。
在此之前秦关从没有想过，她人生中居然会看到这样活生生的残忍的场面。明明不是一回事，但是听到那妇人恐惧又凄惨的哭喊时，她不由控制的想起了关凌，想起二十三年前关凌非自愿的……被秦懿迷奸的那一晚，那时候的她，是什么模样？
一瞬间秦关感觉自己几乎要被内心的仇恨与尖锐疼痛给完全涨破。
她猛然朝着那怪物踢了过去，而后……踢了个空。
是了。好一会儿，她才呆呆想起，这只是个幻境而已，这是……很多年前就已经发生的事，她只是个看客而已，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就这样站在那里，听着那妇人的哭喊声越来越小，到那声音再也听不见的时候，她见到那怪物从妇人身上爬起来，一脚将她踢开，口中骂道：“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不经操！”
秦关握紧了双拳。
她继续朝前走着，走过了被当成畜生一样按在地上挨更多的怪物鞭子的一群村民，那群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哭喊又哀嚎，有飞溅的鲜血也有……四散的脑浆。
她走过被怪物们摧毁的房屋。
走过一具又一具衣衫不整、或者手脚不齐的尸体。
……她不知道自己在其中走了多久。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天色早已黯淡，而那些可怖的怪物都已不见了身影，这村庄在日落之后，成为了一座毫无生气的死村。
……不。
秦关蓦然回过头去。
她见到有两个小小的身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走了出来，等到这两人走得近了，她才看清这是两个年纪大约不足十岁的小男孩儿，他们脸上的神情……秦关没法去描述他们脸上是什么神情。
她就看着这两个小孩儿，那样幼小的年纪，却从头到尾没掉一滴眼泪，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挖坑，埋坑，挖坑，埋坑……最后将村里所有的尸体都给埋进了地下。那些衣衫不整的，他们就帮忙整理好衣服后将尸体放入坑中，而那些四肢甚至连头颅都不全的，他们就将残肢都找回来，而后小心翼翼将尸身凑齐了摆进坑内。
一直到东方破晓，两人才终于埋完村内最后一具尸体。一整晚他们都忙忙碌碌，幼小的臂膀爆发出不知有十倍还是百倍的力量做了眼前这一切，然后停下来的这一刻，他们的脸上却双双流露出悲伤与不知所措。
“我们……”好半晌，当中个子更高、浓眉大眼的那小孩儿嗫喏着向眉眼清秀的那个孩子问道，“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们得烧了这里。”清秀的小孩儿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在轻微发着抖，“不能让他们看出这里被收拾过。”
高个子男孩儿默默点了点头。
他们在村子里四处都点燃了火，烧到最后一间先前已被烧过一次的屋子时，那高个儿男孩儿蓦地屈膝跪下，扔掉火把放声大哭：“我们……只有我们活下来……我们不能、我们怎么……”
清秀的男孩儿走到他身边蹲下，良久，伸手搂住了他，口里轻声却语含坚决地道：“我们不能白捡两条命。”
高个男孩儿抬起头，满脸都是涕泪：“我们不是、不是下等人。”
“对，我们不是下等人。”清秀的男孩儿语声更轻、语气却更坚决地道，“他们才是下等的……魔物，他们才是畜生，我们不是。”
“我们要……怎么做？”
“……先想办法活下去。”
“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是畜生，我们不是。他们没资格辱骂我们，凌虐我们，奴役我们。”
“嗯……嗯。”
*
秦关蓦地惊醒。
呆愣好一会儿后，她感觉脸上似乎有些凉凉的。
她伸手抹了一把，抹了满手的冷汗和……眼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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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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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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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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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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