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宫主要看这个?”
“不是你,是我。”玉天凰的手指点了点他,又指了指自己,“不是伤天害理,是逆天而行。”
庸弋就算多次想要否认这中荒诞事,可听多了以后也麻木了,只能顺着玉天凰的话问:“宫主逆天而行,与我性命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死了,就说明这天意未改,你要是没死,就说明我做对了。”这件事说来其实也并不复杂,玉天凰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玉镯子,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根据原文设定,我身边的那个如意郎君只能是男主角,换了谁来都非死即伤。可如果我自己亲手造出一个特例呢?”
“原来我就是这个‘细节’。”庸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把手揣进了袖子里,“我这要是全须全尾的,那也证明了宫主您的计划有效。”
“没错!”
“可这件事您应该也不能打包票能成功吧?”
玉天凰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实验的路上,难保会有些意外。丹霞宫会记得你为我们的自由所做出的牺牲!”
庸弋与她对视,沉默片刻,他扭头就要去推车窗:“既然如此在下还是先下车吧!”
玉天凰拦腰抱住他:“庸大夫别慌呀!你是大夫这一点就很棒,不觉得是为我们的逆天之行量身定做吗?万一你真有个什么问题,还能自己解决一下!”
“医者不能自医,玉宫主还是放我一马吧!”
“你不是不相信我说这世界是一本书一个故事吗?你怕什么?”
“有人不信轮回报应、十八层地府,不也一样不敢轻易做恶?”庸弋被玉天凰拽回到座位上,广闼则眼疾手快地关上了窗。
“你不觉得这很刺激吗?”
“现在是我脖子上悬着一把看不见的刀,我不觉得刺激,我觉得吓人。”
“人只要活着每一天都有一把看不见的刀悬在她喉咙口。”玉天凰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看起来就像一个心思深不可测的哲人,“不论我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终有一天会迎来死亡。为了不浪费生命,我们更应该把握当下,活得精彩。”
“活得精彩首先要活着。宫主,在您的那个试验计划中,我有一定概率可能会无缘精彩。”
玉天凰看着庸弋,在一阵沉默后,她开口叫停了马车。
“确实,你的精彩人生应该如何活是你自己决定的。我不能就这样把你拉入危险中。”玉天凰一边说着,一边主动推开了车门。
车厢外风雨呼啸,沉沉黑夜里只有马车上挂着的灯亮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隐约之间似乎还能从暴雨声里听见些许野兽嚎鸣传来。
“前路坎坷,一片黑暗,但这是我的事,是丹霞宫的事。我想要反抗的是我的命运、丹霞宫的命运,是千百丹霞人士的性命,是他们的未来——而这,与你没有关系。”
在她说话之间,一道闪电骤然降于悬崖峭壁间,而后传来隆隆雷声。玉天凰十分体贴地让广闼递来斗笠、蓑衣与雨伞,似乎真的就打算目送庸弋离开。
“我们将要去杀了龙盛,也许会被天意阻止,也许不会。我们计划可能成功,也可能只会为丹霞宫招致更严重的后果。我不知道,因为谁也没有真的发现过自己生活在小说中。”玉天凰取出火折子,悉心点起灯笼递到庸弋手里,“而杀了男主角以后我们也不知道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这个世界因为一个人的故事而诞生,现在那个人死了,就想《西厢记》里没有了崔莺莺,《白蛇传》里没有了白素贞,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也会跟着毁灭。”
玉天凰神情惆怅,那种迷茫又脆弱的神态十分罕见地出现在了她脸上。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太多未知了,除了实验我再也没有别的能去做的。我只是不想坐以待毙,我不想呆在丹霞宫等着毁灭降临。既然老天爷用一道惊雷将我打醒,又把广闼这个看过全文的盟友送到我身边,一定是有什么用意的。也许有人和我一样不能允许丹霞宫就这样遭人屠戮。”xǐυmь.℃òm
风雨凄凄,配上玉天凰渐渐哽咽的语气,庸弋很清楚自己自己已经被她用言语架到了一个足够高的地方,高到以他的道德感很难说出“不”字。他有很多缺陷,但绝不包括“见死不救”这一项。恰恰相反,如他师父张扬所言,他有些时候总会有些过分泛滥的慈悲心与同情心。
“好了,玉宫主,您不用说了。”他捧着玉天凰地来的这些物件终于长叹出一口气,缴械投降:“我加入。”
玉天凰原本打算从眼角挤出一滴眼泪来增加言语可信度,庸弋这话打断了她的预备动作:“什么?”
“我说我加入。”庸大夫把那些东西统统都还给了广闼,包括那盏灯笼,“别说了,你成功说服我了,如果说我是那个衡量制,我是你观察逆天而行成功与否的标志,我都愿意。”
玉天凰也不是没有良心,小声提醒他:“可是失败的话也许就是非死即伤啊。”
“希望那时丹霞宫能谨记我的牺牲吧。”庸弋看她仍犹豫着没有接过灯笼,作势要收手反悔,玉天凰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腕把灯笼抢了过来,方才那副悲戚的神情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她拉起庸弋的手,拖长了尾音喊一句:“相公——!”
庸弋总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翻腾起来,短短两个字喊的他浑身难受。玉天凰偏偏就是要他认下他方才说的事,晃着他的手矫揉造作、掐声夹气问:“你要叫人家什么嘛,你还没说呢!”
“宫主……”
“讨厌,还叫人家宫主呢?”
“夫、夫……夫人?”
玉天凰双手捧起他的脸来:“真生疏,你要叫娘——子——!”
一旁的广闼憋着笑,林护法这会儿也进了车厢,广护法抓紧机会拉起她的手学着玉天凰刚刚的腔调来一句:“娘子!”
林护法闻言翻起了白眼,取过避雨的物件就回了另一边的车厢。
庸弋眼了一口口水:“娘、娘……”
玉天凰不约,粉拳“轻”砸在庸护法肩上:“娘子呀,怎么还叫我‘娘’了?”
庸大夫硬撑在了那儿,随即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关间挤出了那两个字来:“娘子!”
“相公!”玉天凰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把头紧贴在他僵硬的肩膀上,“在叫一声来听听,人家喜欢你喊娘子!”
“……娘子。”
“唉!相公!”
马车再度启程,天边一道惊雷打下,雨水洗刷过山间。这场暴雨似乎能下一整晚,从那嘈杂的雨声之中总能隐隐约约听见马车上女人那故作调笑的语气:“相公,你在叫我一声吧相公。”
“我不想叫了!”
“叫嘛,叫大声点。”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一个哑巴。”
“不嘛,相公,你的嘴如果不想说话我就用它做别的事了!”
“……娘子!娘子!我叫行了吧,娘子!”
伴随着天边又一道响雷,马车在山路之间渐行渐远,慢慢消失于雨帘后。马车之后,丹霞崖如同沉睡的巨兽,安静匍匐于丰和县的一角。这个时候,不论是背面的丹霞宫还是南面的山谷都已陷入了沉睡之中。一道黑影在雨中闪过,越过房梁,飞跃长廊,最终在丹霞宫的西北仓库处停下。
仓库门口站岗的两位女侍在那黑影落在梁上时一齐打了个哈欠,而后往旁一靠,双眼沉沉落下。
张老爷子在确认二人睡着之后轻轻落地,推开门踏入仓库之中。这边库房被分成两部分,一边是丹霞宫旗下的商铺送来的金银首饰与布料,而另一边则是丹霞宫手下暗馆四处抢劫权贵得来的赃物。
张扬找的就是这赃物。他高举了煤油灯,一样样开箱查看过来,果然没有他当初收到情报所言的东西。最近一次所截获的只有一箱本该送到玉龙雪庄的银子。
“奇了怪了……明明山下线人说是丹霞宫劫的陆阉狗,是谁来冒得名字。”
张扬将仓库收拾好以后,关上门翻上屋顶离去。而在他所看不见的另一处昏暗库房中——有个男人正打开箱子,一双老迈沧桑的手颤颤巍巍捧起其中的火铳。屋外暴雨依旧,雷声大作,一道闪电乍然撕裂了夜空,白光照入屋中,正照亮这双捧着火铳的老手。
而这一切,玉天凰与庸弋这对“新婚夫妻”根本就一无所知。
准确说来,庸弋尚且还记得“火铳”一事,只是眼下情景,暂且也没有机会与时间来调查此事,只能暂且藏于心中,等有机会再见到师父后,从长计议。
马车在风雨之中行了三五日,天总算是放晴了。路上庸弋曾问了玉天凰,他们此次出门,去往何方,玉天凰只是答说:“龙盛在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难得在太阳底下的绿阴草坪上一同席地而坐,等着林护法做好午餐。
“反正你铁了心要杀龙盛,当然得跟屁虫似的追着他跑。”广闼两手枕着头,她人生一大乐趣就是打击玉天凰的积极性,“玉天凰,我等着,咱们赌一把看看,你能不能杀了他。”
“广闼,很快你就知道自己就算看过全文也不过如此了。”玉天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广闼腰侧顺来她的酒葫芦,她拔开盖子,仰头就闷进一大口。“比起‘这个世界是为了那个狗东西准备的,一切都要围着他转’这种事,我更相信那本书只是像记录历史那样只短暂记下了关于他人生的一个段小画面。他龙盛还没有出生之前,丹霞宫就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那些不是文字能简单概括,她们流过的血杀过的人也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尽的。”
广闼抢回了自己的酒葫芦:“你还我吧!”
玉天凰却硬抓着酒壶,还想再来一口,两人再度争抢起来,还是林铛一勺子砸在她们手腕上,解了这一时之患。
玉天凰总是对自己格外有自信的,庸弋托着腮帮子远远看着打闹的二人,心下想到。但这也不是坏事,也许好些好结局就需要这样的自信。
玉宫主吃了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两手插腰站起身来:“反正你们就给本宫听好了,就算人生只是一本话本,一出好戏,那我也会精彩漂亮地过好每一天。毕竟别人看到的话本、好戏只是我人生中短暂的一部分,而那几十年的精彩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她一甩头发,一身红衣像是能绽出别样光芒。
“老娘才不会让别人握着我的命途呢,记住了,本宫,就是离经叛道!”
第一卷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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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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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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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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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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