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瑄和崔持仪的感情是一段佳话,但是这么大规模地出现在她眼前,长孙姒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很是郑重地放回了原处。
烟官正站在铜镜前打量发钗首饰,对着日头看了半晌又凑到鼻下闻了闻,转过头来叹气,“殿下,婢子就纳闷了,您说好端端地这么些珠子怎么就没有了?一颗颗拿起来还得费半天功夫,夜里又安静,外头还有人守着,汉王妃浅眠又生性敏感,匣子就放在床头,离得那么近她会不觉察?”
长孙姒正俯身看矮几上的茶壶,随口道:“你给她把过脉了么,可是有人给她下了药?”
烟官摇头,“她现在见到陌生的娘子,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婢子倒是问过了,王妃半夜第一回醒了用了茶,若是那时候下药,不会过了一个时辰又醒了。”
“是么?”长孙姒随口应了一句,从袖子掏出来一张干净的帕子顺着壶身抹了一遍,递给她,“你闻闻。”
“醉心草!”烟官低叫了一声,险些把帕子给落到地上,“不是,殿下,您在渭川遇险,赵克承说那怪老头儿用的就是……难不成,那案子和汉王府也有什么干系吗?”
“也不能这么说,”她把那茶壶拎起来顺便揭了垫巾,平坦光滑的檀木,当中还雕着一株辛夷花,“听闻你们也用醉心草入药,只是觉得有些巧合。高家和剥皮案都出现过川乌丸,宋氏兄弟和谢家的案子,同有天仙子,结果都指向一件事情。若是……”
她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一件两件也就算了,自高家案子出了后,往后每一桩都像是有人提前知晓,总能捏住最核心的所在给她送来提示,比如那四枚铃铛,再比如每两件案子都会有相似的线索,而且格外巧合的是这四件案子溯本逐源,就是南郭案。
再按照陀哥儿的说法,长孙瑄暗中帮助过贺季,也对南郭深尊敬有加。所以这两件事理所应当的会有相同的线索,于是,醉心草出现了?
是提醒还是嘲笑,若是提醒,当年涉案的人几乎死干净了,除了失踪的苏长庚;若说嘲笑,宝幢上微笑的弥勒反而更加能证实这种说法。可是谁能未卜先知?旧案的始作俑者,或者是南郭家门客?无论是谁,已经可以来左右朝堂事态发展了么,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可是长孙瑄在南郭深的案子里又扮作了什么角色呢?帮凶,或者拔刀相助?如果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么崔持仪最近如此反常就有了合理解释;毕竟自己总是被人强行扯到南郭旧案了,有牵连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长孙姒耸了耸肩,为自己的无辜哀叹了一声。回过身来却一眼看见帘子后头站着个灰衣的嬷嬷,四五十岁,面目肃正,站在不见阳光的角落里正阴恻恻地望过来。她吓了一跳,出声前烟官以前拦在了她身前,怒道:“什么人,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眼神不好,站在阳光下的嬷嬷倒是眉目和善了些,规规矩矩磕头请罪,“婢是汉王妃身边伺候的嬷嬷孙氏,领了汉王殿下的令来拜见大长公主,老婢冒失,惊吓了殿下,请殿下降罪!”
“啊,”长孙姒眨巴了几下眼睛叫她起来,“汉王有事?”
孙氏道:“汉王殿下担心殿下在王妃院子里游赏迷了路,就派了老奴来伺候殿下,殿下所问老婢俱会照实回答。”
汉王想得周到,烟官却担心因为齐氏的事情,长孙姒会对嬷嬷格外排斥,见她的神色无异样,这才开口询问:“方才没听见声响,嬷嬷是如何进来的?”
孙氏又告了一次罪,侧了身子比了一个方向,“王妃喜欢园子里种的辛夷,汉王殿下就在这屋子后开了道小门,可以直通园子,殿下请随老婢来。”
她在前头引着,过了书柜便是一道富贵石榴的落地罩,绕开屏风抬眼就能看见紧阖的几道直棂门。
孙氏道一句殿下稍后,便矮着身子过去,吱呀一声推开其中一扇,园子里暖融融的景致瞬间踏进屋子里来。
门口横着跨水的石桥直通对岸,岸边遍植了辛夷树,想来过些日子也是繁花似锦。孙氏回过身来笑道:“到了辛夷花苞满枝,王妃便极喜欢坐在这处,天气晴好也会去院子里走走。”
长孙姒点头道有劳了,问道:“这门寻常都不锁?”
孙氏掩上门摇了摇头,“这倒不是,汉王殿下怕王妃独自出去,身边没人跟着,钥匙便由殿下亲自保管。这些日子花没有开,门一直是锁上的,今儿殿下特意命老婢领您来瞧瞧。”
“汉王没有把钥匙给过什么人?”
孙氏说是,“今儿是头一回,这门自打有了钥匙,都是在殿下身上。”
长孙姒笑,回身看了那石榴地罩,不免有些唏嘘,孙氏低声解释道:“王妃自从没了小世子,精神头一直不好。虽说这多子多孙的寓意,可到底触景伤情,殿下也想着换过,可王妃喜欢这再也不提了。”
这孙氏很是精明,长孙姒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又问道:“我在京城听得不甚明白,小世子生下来就体弱?”
孙氏哽了哽,踯躅道:“小世子甫一诞下便通身青紫,过不了半日便去了。”
打听别人家的伤心事总归不大地道,她狠了狠心最后问了一句,“如今过了六年,汉王和王妃不打算再有孩子了?”
孙氏闻言,面色有些不好,长孙姒垂眼看她的时候,仿佛方才那些阴郁又回来了,隔了半晌才听她道:“王妃身子不好,怕是……有世子的机会不多。”
长孙姒决定不再问了,“昨儿伺候王妃的几个女史在哪,领来见我。”
孙氏应一声去了,烟官瞧她走远了才抱怨,“方才可真吓人,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她从里头开门声响倒是很大,打外头来什么动静也没有,真是个怪人。”
长孙姒端着袖子找片柔软的地方坐了,笑眯眯等孙氏把人领来,“这可是她久居的地方,防不胜防啊。”
“啊?”
她生怕再有什么李嬷嬷周嬷嬷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索性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外头传来几声低低的呵斥,她睁眼时,孙氏已经领着两个女史跪在门口,“殿下,人来了。”
那两个女史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垂着头请安,声音细若蚊蝇,烟官跪在长孙姒后头探了身子低声道:“怕是挨过板子了,气血不足。”m.χIùmЬ.CǒM
长孙姒点头,打量她们半晌才问:“昨儿晚上,你们一直在这屋子跟前伺候?”
两个人应了一句是,长孙姒又道:“你们可曾进屋伺候,有几次,各是什么时候?”
跪在左侧的女史怯怯地看了孙氏一眼,又垂下头老实回话,“昨儿晚上伺候王妃睡下,汉王殿下在这相陪到三更天才去。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王妃唤婢子进屋,伺候着用了一杯茶,又检查了匣子里的赤珠婢子们方才出来。约莫到四更末,王妃又叫婢子们检查珠子后才安心。可到了天亮,就听屋子里一声尖叫,婢子们去看,王妃抱着空落落的匣子大惊失色,里头一颗珠子都没有了。”
“王妃回来也有几日了,每天夜里都叫你们去查看珠子吗?”
那女史又道不是,“就昨儿晚上突然开始的,婢子们以为王妃珍视那些珠子也没在意。”
所以,果然是从她到了汉王府里才有这么一桩事么?她那位阿嫂是得防她到什么程度,长孙姒摇了摇头又问:“你们第二回检查珠子到天亮,里头就没有一点动静?”
右边那个在孙氏狠厉的目光下格外恐惧,嗫嚅道:“婢子看王妃睡得安稳,就,迷糊了一会。还是被王妃的叫声,惊醒的。”
长孙姒感觉好累,又问道:“在这些赤珠之前,王妃有什么稀罕之物?”
两个女史互看了一眼,说是屋子后头那片辛夷花树。她默了默,反正那些是不用担心被挪走,“你们在这多少年了,这些年王妃可曾丢过东西?”
右边那个说有七年了,“自打殿下纳了王妃,婢子们就在王妃跟前伺候。王妃着实丢过物件,多是些手脚不干净的娘子或者是仆役,后来都被殿下撵出去了。”
“你们就一直在王妃跟前伺候?”
“是。”
“王妃最近和你们说什么?”
左边那个道:“寻常王妃鲜少说话,可前些日子回来总说有人要抢那些珠子,要抢殿下。”
“说是什么人没有?”
“年少貌美的娘子……”大约是想到跟前这位,忙伏地磕头请罪。
长孙姒又问:“她见了谁,说了什么?”
“前些时候慕中书来,殿下和慕中书说话,王妃偶尔也会去,总能见到。殿下同慕中书说的多是游历趣闻,王妃在旁听到有趣之处也会展颜。其他的,再没有什么人了。”
长孙姒离开崔持仪的院子,一路甚是忧伤地叹气,烟官在旁劝道:“殿下可是担心赤珠之事,总能寻到的。”
她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好奇五哥和阿嫂感情颇好,可是为何不住在一起?”
烟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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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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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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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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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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