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于私,苏慎彤都觉得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杀了她,长孙衷一个半大的小郎君三尺浪都掀不起来,不足为惧,所以任何事还不是都由旁人说了算;另一方面,慕璟自打成婚之后,这心思就变得深不可测,面上越和睦,她心里越没底,归根结底还是那个存在感极强的长孙姒,除了她,至少她的家算是永绝后患!
可是这些美好的想象,并没有消除她的警惕之心。长孙姒不是寻常的娘子,监国大半年了,旧臣一个个败走麦城,即便曾经威名赫赫的狄如靖逼到眼前,她不声不响地避开锋芒,结果呢,朝堂连政事都议论不起来,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把三省六部御史台扣在手里。
也不是没有人大着胆子对付她,几个月明的暗的次数不少,可她身边还有个南铮,挡刀挡箭尽心尽力。虽说算不上毫发无损,但是至今任然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她面前。
再说那个阴恻测的南铮,捏着禁军要职,京城里听着他的名没几个敢抬头的,这样的人是她能左右的么?她同他商量怎么结果了长孙姒,万一人家心情不好,在长孙姒面前动动嘴,阿爷还没回来苏家就全完了。
就算她无比的幸运,披荆斩棘,说动了南铮,结果了长孙姒。到头来,关陇李家她还是惹不起,这种不屑于入世的士族一旦动起怒来,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绝对不是随口一提。
思来想去,汹涌到心口的意气几乎要烟消云散了,看着徐延圭睥睨天下的气势只随口道:“世伯这法子虽好,只不过大胆了些,怕是后患无穷!”
徐延圭捏着胡须瞪她一眼,颇不赞同,“大丈夫行事如何能畏首畏尾,除不了她才是遗祸无穷。小彤你虽为娘子,但生就一颗谋士之心,否则你阿爷也不会让你知道这些事,如今他不在京中,你苏家便要你独自撑着了。”
苏慎彤只得满口应是,心里却对徐延圭越发不满,苏家家主不在,孤儿寡母的却成了他徐家的挡箭牌。成了,是他徐延圭的功绩,败了,顶罪的却是她苏家,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琇書蛧
大半夜的谋划以不欢而散告终,苏慎彤坐在马车里郁郁寡欢。苏家落难,迎头踩一脚的却是故时旧友,想想就觉得心寒,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她这么想着,马车忽然一顿,外头有人递话来说是碰上了魏京兆的人马。她皱了皱眉头,挑了帘子细看,这才俯身行礼,“见过魏京兆!”
魏绰依着长孙姒的话,各个坊子转了一遭,收获颇丰,没料到会遇上只身的苏慎彤,不由得狐疑道:“过了三更,苏司封如何还在街上行走?”
苏慎彤勉强笑了笑,“阿爷至今没有消息,妾想着往各位世叔伯府上拜访,问一问可曾晓得阿爷的下落,故此晚了。”
魏绰点头,“可有消息?”
她凄然一笑,“今日不成,明日再问问别处,总归能有些希望。”
魏绰往周遭打量几下觉得眼熟,“这不是永宁坊么,门下徐侍中的府邸苏司封可曾问过了?”
苏慎彤点头,“方才就从徐侍中府上出来,准备回家。徐公同阿爷关系也谈不上亲近,只是点头之交。妾已然求他照看着些,至于有没有消息就看造化了。”
魏绰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回刑部去了,进了二堂的门,里头烛火明亮,王进维对着亮比较两张纸,南铮和长孙姒低声交谈,手边还躺着一个阿妧,睡得正鼾,长孙姒从她脸下扯出一张纸来也没见她醒。
魏绰来行了礼,取了五个锦囊搁在矮几上,“这是关陈高家里的,这是前任京兆府尹和郑尚书府的,八仙之五,勉强和赵尚书家的一块能拼上,都拿给乔大娘看了,说是她师兄的画八仙。应和十六年给世宗祝寿,一并画了五福,两幅在宫中,一幅当年赐给了关陇李家,一幅十八年赐给了回鹘国师,一幅二十年给了殿下。每一张都有记号,但是这一张毁得差不离,她看不出来究竟是哪张!”
长孙姒将锦囊里的残片倒出来搁在几上,“我那份尚在华镜殿,宫里的两幅一份在甘露殿,一份在太液池白塔正殿里,明日你进宫看看;至于李家,我写封信派人送到关陇,该问的总要问清楚。”
她翻了翻又道:“缺了何仙姑和吕洞宾,不应该是七个么,苏家的那一片是没找到吗?”
魏绰摇了摇头,“书房被烧的不成样子,连正堂都搜过了也没见到,说不准被苏长庚带走了。”
“他带到哪里去跟谁会合?”她托着腮琢磨,“京城是待不下去了,那谁,风流的赵尚书,虽然人没了但子嗣还在,你派人去了吗?”
魏绰说派了,日暮前就出了京城,“殿下,您说手里有何仙姑残片的会不会是个娘子?”
他是个讲真凭实据的人,如今也学着推测着实是一大进步,连王进维都从十万火急里分了个目光给他,长孙姒笑问他心里是不是有了怀疑的人选。
“苏慎彤!”
他的进步似乎神速,长孙姒有些讶异,“你为什么怀疑是她?”
魏绰将方才遇见的事情同她说了一遍,“深更半夜的,她贸然往徐家拜访,若真是同她说的那般点头之交,岂不是失礼之至?”
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长孙姒不晓得苏慎彤是胆大还是有恃无恐。听闻前几个月,徐延圭贾丞道一伙密议了不止一回,苏氏父女均在,绝不会是像她所说点头之交那么简单。
她回头看着依着凭几看卷宗的南铮,他察觉她的视线扬起脸来,“我并不知道她这是何意,不过她确实说了谎。”
置身其中又撇清楚自己,长孙姒自知再问不出来什么,扮了个鬼脸看卷宗去了。对面的王进维和魏绰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点了点头。诚然,魏绰想的是苏慎彤果然有问题,王进维不过是在感叹这二人关系最近进展神速。
临近年关,朝堂上并没有什么值得议论到面红耳赤的事情,长孙姒决定驻扎在刑部看卷宗,不过派人回去对长孙衷言明,前些日子兴风作浪许久,深感惭愧,今日还政于圣人。
没人约束的圣人对此没有任何感激之情,回复了四个大字,大言不惭,顺带把羞愧万分的惠太妃一并发到刑部里来了。
长孙姒看了一日的陈年旧案,再见到泫然欲泣很久了的惠太妃,彻底头昏脑涨,神色恹恹地问她可是在娘家过得不称心?
徐氏自打接了那块玉佩,就没有一个时辰是称心的,又不敢表露出来,“妾今日是来同殿下请罪的。”
长孙姒心想等你的解释很久了,面上却云淡风轻地问她罪在哪处?
徐氏最怕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大家都装傻,这罪就说不清了,只得讪讪地笑了笑,“是妾省亲前日,同殿下说的那番浑话。”
长孙姒托着头等她的解释,徐氏见她身侧的南铮没有援手的意思,只得开口,“徐家同那谢竟根本就不认识,就是谢迹出事后的几日,户部尚书苏公过府同阿爷品酒,说起殿下正在问谢竟的来历。他提醒阿爷,好些年前,徐家不是有个叫谢竟投到他门下,后来他又去了谢太傅身边,就是这个死了的谢迹他阿爷。阿爷帮助的文客甚多,也是急于帮助殿下,一时间没问清楚,便叫妾同殿下回禀。妾记了个大概,哪知道……”
她叹了一口气,“妾回家以后同阿爷说了,他越想越觉得不对,派人回旧宅问了那个叫谢竟的先生,人还在宅子里,和京城里这个不是同一个人,深觉欺瞒了殿下,妾身特来请罪!”
把罪责推到一个失踪的老头身上,徐延圭这主意真是不错,她眯了眼睛问:“苏长庚记得这么清楚,徐公却记不住了?”
徐氏急忙道:“好些年前阿爷给他寻到苏公门下,后来不晓得怎么回乡去了,阿爷他着实不晓得……”
“按你这么说,所有的罪过都是他怂恿徐公,你们父女都不知情?”
徐氏点头,“倒不是妾推脱,只是实情确实如此,阿爷他同妾都被苏公蒙蔽,才欺瞒了殿下。”
长孙姒垂下眼睛,慢条斯理道:“你上一回骗了我,如何保证这一会说的就是实话?”
长孙姒摆明了不相信,南铮又隔岸观火,徐氏俯身下拜,殷切道:“殿下明鉴,妾绝无虚言!”
长孙姒点点头,“可我却听吏部苏女官说你们两家并不熟识!你欺瞒我等同于欺瞒圣人,欺君罔上罪同不赦,念在徐公面上,除你妃位,到拾翠斋伺候高罪人去吧!”
局面超出她的预料,不过是来谢罪的,如何成了自取其辱?徐氏瘫坐在地上,跟着长孙姒的婆子七手八脚把她架出去时,她哀叫殿下赎罪,却抬眼看置身事外的南铮,难不成他同阿爷尚有后招?
长孙姒顺着她的目光回身,笑道:“南统领有何指教?”
他将一杯热茶搁到她面前,“徐延圭给你这么一份大礼,你受着便是。”
她啧啧叹息,望着外头雪地上长长的拖痕,“受之有愧,那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呐!”
南铮冷笑,“若不如此,怎么能消解殿下的怨气。只怕在他心里,惦记的事情比徐氏重要许多!”
“比如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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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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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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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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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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