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姒瞧着他不说话,若是真如她猜想的,宋恩着实不算凶手,旁敲侧击引人入瓮,半点血都不沾就能除掉心腹大患。就算定罪,也不过一年半载,又可以逍遥自在。
她有些颓唐,望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便起了怒意,“你手上没有血,何以见得?只怕是一时意气吧?”
“你莫要套我的话,有证据就关了我;没有证据押着我有何意思?”
长孙姒掸掸袖子有些气闷,“押着你,是在救你!”
“救我,”他冷笑,“谁要害我不成?”
“自然是你那位贵人。”
“他?那就更不会了,他是个慷慨又讲义气的人,自然不会出卖朋友。”琇書網
“是吗?”她笑笑,看他不以为然的轻松,便生出一种破坏的想法,“他谋划的事,自然不同于你的嫉妒,想必前些时京中的流言你也听过,那是危害江山的大罪。而你和宋乔只是他达到目的的手段,除了宋乔只不过是给你的好处,说到底,你和宋乔就是他的帮凶。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如他这种罪行当是满门抄斩,而你约摸可以凌迟处死。”
她看了看宋恩不自然的脸色,接着道:“你也说了,他是贵人,自然有万全之策自保。而你呢,一颗素昧平生的棋子而且是个能将他的秘密泄露的棋子,何谈朋友?你这样的人,除了坏事便没什么用处,无论自己还是借衙门之手除掉,都是上上之策。若是他真的讲义气,为何许多天都不来救你?你再想想,若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你不要用这些重刑来唬我,我宋恩最讲义气,不会出卖朋友!”
少年郎讲义气从来都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宋恩不过十八九,想当年她还有过占山为王的念头。
她掂量了分寸才道:“他若真当你是朋友,就不该用你阿娘的事做幌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就是告诉你实话罢了,只不过实话不如假话动听,宋乔说你最不爱听的就是实话。”
他听到母亲的事,有些惊讶,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你是怎么知道的,宋乔说的?他是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他说你年纪小,受人蒙蔽,也不是存心要害他。”
宋恩不屑一顾,“哪个要他做好人,我就是存心不想让他活,他死了我就逍遥快活,谁能拦着我。那些说书先生嘴里的江湖,快意恩仇,有谁拖家带口,被旁人所累?连我想娶的娘子他都要占一占,岂不是叫人看低了?”
少年郎似乎是被宠惯坏了,涉世未深,没有明确的好恶的观念,却有着一颗不同于常人的顽固心肠;一点点消磨干净他的善念,甚至相依为命的亲人都拿来祭奠那子虚乌有的信仰。
谁也没有接话,忧心忡忡地听他往下说,“那位贵人出手很大方,第一次见面就送了我二十两银子,宋乔他一年都不会给我这么多钱。我从第一面就把他当朋友,我们时常见面,我的苦闷他都会给我解答。我还把阿娘的事情告诉了他,他问我想不想报仇,我当然想。阿娘是被牵连的,我要为她正名;当然,这事,宋乔也脱不了干系,他身为阿娘的郎君,自然也要为她报仇。”
“我在回乡后,那位贵人告诉我仇人是谁,如今的门下侍郎徐延圭,当年就是他,向圣人提议处死我母亲。”他冷笑,咬牙切齿,“阿娘她不过是个画师,就要牵连丧命,何其不公?”
“然后,他告诉我,徐延圭的郎君徐筠,如今是驸马,女儿又是惠太妃,动弹了可就惹了大麻烦,所以只能从小辈下手,报仇雪恨。可这件事需要人接应,宋乔若是肯帮忙,自然升官发财。我想这也是好事,宋乔朝思暮想,不就是升迁,索性让他知道。”
长孙姒瞧他一脸得意,冷笑道:“只是因为如此么?宋恩,难道这不是你的那位贵人给你想出的一石二鸟之计?利诱宋乔,到时候他再以危害皇嗣之名除掉宋乔,你们互相帮助,为彼此解了心头大患!”
宋恩颇为得意,摇头晃脑,“你果然比宋乔聪明多了,他只是个沽名钓誉之徒。回京那天,我故意说有事先进城,好和贵人商量对策。然后,回家等着宋乔,再把剩下的计划告诉他。我怕别人发现我,特意绕到后墙跳进院中,一直在宋乔屋中等他!”
“他回来的很晚,一听说这件事连连推辞,还打骂于我,说我狼心狗肺,丧尽天良!”
他啐了一口,“可后来,听说事成之后,能加官晋爵,也是彷徨不前;最后,还是为了张惠栀那娘子狠心应下了。我告诉他如何和那贵人见面,他就匆匆忙忙地去了。”
魏绰再三隐忍可怒意,问道:“约好在哪里见面,交代宋乔办什么事情?”
宋恩撇了他一眼,有些不可置信,“这种话,官爷您都能问出口?交代什么事情是我能问的么,讲不讲义气?在哪见面,还能在哪,宵禁了,就在通化坊里呗,出我家门右拐有个窄巷。”
“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垮着腰身,在地上坐的闲散,“没了,我就想知道宋乔死了没有?”
“死了!”
“真的?”他半点悲伤不见,欢喜雀跃,若不是有人按着真要跳起来,“太好了,贵人果然没有骗我!看谁还敢拦着我娶张惠栀了!”
“你就是个畜生,”慕璟再也按捺不住,起身过去一脚把他踹倒,“那是你亲哥,亲哥,你害死了他,你还高兴……”
“驸马,驸马息怒……”差役将他拉开,才从他脚下扯出来鼻青脸肿的宋恩。
“不是我,是他自己,”宋恩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吐了一口,满不在乎,“他太想升官,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
“去去,去叫他画押,叫他画押!”魏绰忍无可忍,随堂的录事点头,递了口供给宋恩。
他瞟了一眼,一把推开,“画押,画什么押,我不过编了个故事,你们就相信了?真是可笑。”
鲜少遇上这般当堂翻供的无耻之徒,那录事举着口供进退不得,魏绰三两步迈到他跟前,怒道:“众目睽睽,皆听见你承认罪行,字字记录,人证俱在,由不得你不认。”
“我没承认,是你们逼我的!”他索性扬起脖子,“瞧见没有,我这一身伤就是被打出来的,你们严刑逼供,我不得不按照你们的意思说话。什么人证,我不认识,不知道。”
“你……”
案犯当堂翻供,定不了案,刑部又无法复核,便是要推翻重来么?王进维皱眉,低声道:“殿下,您看……”
长孙姒看了顺地撒泼的宋恩道:“严刑逼供?只怕宋郎君长这么大,身娇肉贵的,也没见过什么是严刑,劳烦魏京兆好好照顾宋郎君,可莫要打死了。打伤了救回来,再给他续上,什么时候承认什么时候为止。”
“臣领旨!”
宋恩慌了慌,怒道:“指责我为非作歹,你草菅人命,不怕别人耻笑么?”
“我今儿就是一刀砍了你,甚至你命中的贵人,我看谁敢说半句?”她俯下身,笑眯眯地道:“顺带告诉你,你心上的张娘子,无论生死都不会嫁给你,她恨你入骨!”
差役拖着宋恩走远了,张惠栀的尸体也重新安置好,通知了她阿娘张氏。
慕璟站在廊下生闷气,“我说阿姒,那样一个……啊,你留着他做什么,早处死早了事,我瞧着他就想一刀宰了他。”
她抬头看了眼西沉的日头,眯了眯眼睛,“我也想,可事情到了这一步,挖不出他嘴里那个贵人,就这么放弃么?那人行动谨慎,不曾露面也为留下只言片语,如何去找?所以就留下宋恩这个活饵,他若是来除,兴许还能留下把柄!”
“万一他说谎呢?”
“他对宋乔的恨意和嫉妒没有说谎,他早盼着宋乔死,就可以独占宋家和张惠栀。那人便是利用他这种心情做了一个局,以高官厚禄为诱饵,让宋恩说动宋乔替他进宫卖命;无论事成事败,都不会叫宋乔活着,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满足了宋恩的念想。即使事发,宋恩被捉,也不晓得他姓甚名谁,最后抵命的也会是宋恩。宋恩一死,风头一过,这件事谁还会记得?”
“阴险!真可谓阴险至极,”慕璟连连感叹,“这样的人必然是老谋深算,一看就是久经宦海的老贼!”
长孙姒无比赞同,“一个同我作对,又久经宦海的老贼,满京城筛一遍也就那么些……”
“哎哎,”他打断她的话,“不能因为我阿爷待你不好,你就怀疑他吧?他是个老古板,才没有这些花花肠子!”她笑,就听有个差役来报,张氏看完女儿的尸体,求见殿下!
“没说什么事么?”
那差役很是疑惑,“没说,就说她本名姓乔,名秋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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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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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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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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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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