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警服的黎青将孙芳带进接待室，孙芳穿着黎青从宋家取来的旧衣，瘦骨嶙峋的她早已撑不起从前的衣服，裤腿邋里邋遢的拖在地上，上衣胡乱晃悠，每前进一步长发都要乱荡两下，像古稀老人，无比艰难。
小张跟在黎青身后，看着孙芳步履阑珊的样子，心有不忍，他不声不响地看了眼身后的沈纾。
沈纾倚着墙壁，在看辛成传给他的有关“圣诞礼物”案的资料，仿若眼前这一幕与他毫无关联。
听到开门声，悠哉喝茶的宋枫漫不经心抬起头，攥着茶杯的手骤然一紧，猛地起身，“有没有搞错，我妈还没被定罪！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对待人民群众的？！”
黎青冷笑，“你以为到监狱里是去享福的？宋枫，允许你和你母亲见面，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你最好长话短说，没话说也可以直接告诉我。”
宋枫脸色铁青，恨恨地盯着黎青。
黎青不为所动，转身离开。
关上接待室的门，几人转到隔壁房间，接待室装有监控系统，宋枫和孙芳的一举一动都能清晰的记录下来，包括声音。
小张避着沈纾，小声对黎青说道：“沈队有点过了，孙芳这身体，强行让她回队里，万一撑不下来怎么办？”
“孙芳没得绝症，沈队也是为了让宋枫看看孙芳的现状，宋枫知道孙芳过得不好，才有可能说实话。”虽然在为沈纾说话，但黎青心里却沉甸甸的，她自认为是冷情的人，如今却发现，沈纾更冷。
如大家所说，沈纾为了破案，可以不择手段。
接待室内，宋枫刚扶着孙芳坐下。
面对宋枫，孙芳倒是不再沉默，她抓着宋枫的双手，刚要开口，就被宋枫打断，“这里面有监控设备，你说什么他们都听得见。”
孙芳面露迷茫，惊恐地看了看四周，片刻又长舒一口气，“他们听见也没什么，我就是要说给他们听的，小枫啊，以后我进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生活，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别再熬夜打游戏了……”
“你够了！”宋枫像碰到烫手铁板，拍桌跳起，“别再来你那套了！天天虚情假意的说是为我好！你要是真为我好，他打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你为什么只会懦弱地躲在旁边？！你为什么不敢和他离婚，为什么不能带我和宋妍离开！你明明知道他是个魔鬼，你自己甘愿活在阴影里，还要拉着我们一起！我告诉你，我和宋妍就是被你毁了，被你！”
孙芳昂着头，呆滞地看着爆发的宋枫。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打磨过的利刃，把孙芳不愿回忆的一切血淋淋的扒出来。孙芳感觉到自己的内脏似乎在被人用力抽走，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即将干涸，她无力地抬着头，苍老的眼中积满泪水，却始终没有流下。
宋枫飞速地瞥她一眼，眼中泪光一闪而过，“够了，我不需要的你假模假样，一人做事一人当，反正我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没了，随他们的便吧！”
“不是，不对，不是这样，”孙芳慌乱地起身，却因腿上没力气跌倒，她伏地往宋枫的身边爬，“小枫，你想干什么啊？我……”
“你闭嘴！”宋枫发狠似的扑向孙芳，两人扭在一起，“如果不是你，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你还想装什么伟大母亲？！”
怒吼升级，宋枫沙哑的吼叫完全盖过孙芳的声音，孙芳体力早已不支，来到支队都很困难，若放纵下去，难保出现危险。
小张焦急地看着屏幕，时不时看一眼沈纾，希望他能结束这次碰面。
可沈纾只是撑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像在观摩普通的电视剧集。
黎青深深锁着眉。
最终还是小张坐不住的，“蹭”的一下站起来，“再这样下去要出事，沈队，我去带孙芳出来。”
沈纾漫不经心抬起眼，看着小张不等他下令，便直冲接待室。
十秒后，宋枫被带回审讯室，而孙芳则抓着小张的手哭叫，“是我杀的人，真的是我杀的人，你们别抓小枫，他是无辜的，他真的是无辜的啊！”
“阿姨，您别再说谎了，”小张蹲在孙芳身边，面露不忍，“宋枫提前几天就开始做不在场证明，现在不在场证明没了，他没法再推脱。您就算再疼孩子，也该有个度。”m.xiumb.com
“是我！是我！真的是我！都怪我，是我害了他啊！”
小张边安慰孙芳，边将她带回医院。
等周遭清净下来，沈纾才站起身，刚想往外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黎青，“你怎么看？”
“不知道，”黎青干脆地说道，“就像小张说的，宋枫提前几天做不在场证明，就是在为杀人打算。如果宋枫的证词能和实际情况对上，那就是宋枫，如果对不上……”
短暂的沉默后，黎青跟上沈纾，一起去了审讯室。
*
黎青已经在这间狭窄的审讯室内见到宋枫无数次，前几次，宋枫始终高昂头，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唯独现在，他坐得笔直，目光从沈纾和黎青中间穿过，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宋枫，说说吧。”
“我一直都打算杀了他，”宋枫机械地开口，“从宋妍出事开始，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宋枫说，在宋妍出事后，宋建国充当的不是女儿靠山的角色，而是一个歇斯里地的恶魔。那日宋妍赤裸着半个身体回家，孙芳一见就慌了，要带宋妍去洗身体。宋妍不愿意，她让孙芳拿上钱，带她去医院做检查，那男人的精/子留在她身体里，她要报案，要将她绳之以法。
孙芳答应了，然而就在她拿好钱包准备带宋妍出门时，宋建国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了。
他看见宋妍先是一怔，接着说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你就穿成这样回来的？”
不问宋妍出了什么事，宋建国最先在意的，是宋妍穿什么衣服回家。
宋妍不愿面对父亲，孙芳则解释，说宋妍被人欺负了。
这话换来的却是宋建国的暴怒，他抽出皮带满屋子追着宋妍打，“让你出去鬼混，让你不知检点！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少穿裙子，少和男同学来往，你听吗？！你这个不孝女！”
皮带接触到宋妍娇嫩的皮肤，清脆的声音落下后，是留在皮肤上醒目的红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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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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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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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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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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