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彬感觉整个世界被浓缩得只剩他一个行动自如的人,还有床上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
裴峥均匀呼吸着,一动不动,他那么脆弱,无助,可怜,像伏在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而这个人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薄彬捏着注射器,靠近输液袋,比划了几次。
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他都没有勇气拔下输液管。
终于,他放弃了,瘫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膝之间,泣不成声。
“下不了手,就不要为难自己了。”
床上的人忽然开口,薄彬猛然抬头,发现那个面色冷白,利落生硬的男人正在睨着他。
薄彬错愕,挣扎着站起来,颤抖着说:“裴峥哥,你...都看到了....”
"扶我起来。"
裴峥声音清晰,带着命令的语气,像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其实这也不怪他。
裴峥伤得最重的是腿,现在做完手术后打着石膏固定着,不然动一下就撕心裂肺地疼。
骨科医生说了,如果想以后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这一两个月就得乖乖躺平,让新换的材料和他的骨骼好好融合。
裴峥以前在国外的时候也受过伤,那时候他不管不顾,觉得烂命一条没什么可珍惜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不论坐立都都堪称整个病区的典范,生怕将来落个什么毛病会拖累了苏月茉。
薄彬听话,起身将床摇高了,取了两个枕头垫在他身后。
小男生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脸红成了猪肝色,像个被抓包犯错的小学生站在老师面前一样,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低着头问:wWW.ΧìǔΜЬ.CǒΜ
“裴峥哥,你早就知道我是来...”
来害你的吗?薄彬没勇气说出口。
裴峥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看着他说:
“现在才知道。”
闻溪午刚换的这个药效用太猛,他始终处于如梦似幻的浅睡眠状态。
那感觉像是睡着了,却能清晰的听到身边零碎的脚步声,还有房间里人说话和交流的声音。
这样下来一天昏迷十几个小时,整个人还是疲惫不堪,强撑着眼皮才能醒一会儿。
只有苏月茉守在身边的时候,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薰衣草洗发水味,他才能短暂安眠一会儿。
裴峥拿过床头的水杯喝了点水,清了清嗓子,打量了下薄彬遗落在地上的那个针管,低声询问:
“那是什么?”
薄彬犹疑了一下,低了低头说:“氰化钾。”
裴峥被刚喝进喉咙里的那口水呛了一下。
氰化钾,剧毒化学物,0.1g就能致死。
它曾经用在被俘士兵身上,使得他们能从敌人残酷的拷打中解脱,而不至于泄露军事机密。
重点是这种试剂不易检测出来,若非有目的性的检测,极容易被判定为药物过敏之类的意外事故。
若不是刚才薄彬收了手,他现在已经跟这个世界告别了。
裴峥努力维持平静,可绑在手臂上的心跳仪器出卖了他,发出一声“滴滴滴”的急促声。
“为什么没下手?”裴峥滚烫着喉咙问。
薄彬但凡心思重一些,扯个谎言说那是什么麻药,或者蒙汗药,裴峥都有理由狠狠将他抽一顿送给警察处置。
可他说了实话,裴峥动了恻隐之心。
薄彬蹲坐在地上,抱着头,使劲摇头:“我不知道,我下不了手。”
语毕,他抬起头来,眼睛噙着泪水,望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
“裴峥哥,你放过我爸好不好?他也放过你,你们就相安无事好不好?”
裴峥视线别了过去,叹了口气,没有应声。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身体滴着血,还能大度地原谅别人对他做出的伤害,致命的伤害。
裴峥此刻能释放出最大的善意,就是不计较薄彬今天的莽撞,也不把薄彬的行为和他的父亲联系到一起。
至于薄光野,他没理由放过。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他的,是他把你害成这样的,我怎么有脸跟你提这个要求。”
薄彬很快投降了,垂首低声抽泣,身体也从瘫坐变成了半跪,央求裴峥说:
“或者你们要打就打,要杀就杀,你们两个去斗,不要为难我好不好?”
苏月茉正好从外面回来,看见屋内这幅情景,有些错愕。
“薄彬,你怎么了?”
她弯下腰去把薄冰扶了起来,柔声询问。
“老大!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也不想离开华港!”
薄彬情绪瞬间崩溃,转身紧紧拥着苏月茉,趴倒在她的肩膀上,泣不成声。
“谁要你死?谁要你离开华港?”
苏月茉有些着急,将薄彬从肩膀上扶起来,伸手抹净了他的眼泪。
薄彬比今年参加裴若卿婚礼时又高了一些,肩膀也宽厚了不少,看这么个半大的男人伏在自己肩膀上哭,苏月茉有点不自在。
她向裴峥投去求援的目光,裴峥抬手挠了挠眉头,充满无奈。
薄彬哭泣了一会儿后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团,递到苏月茉手里,面如死灰,呢喃着说:
“老大,我就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苏月茉打开那个纸团一看,是有人手写了一个地址。
裴峥接过来一看,顿觉不妙,赶紧拿起电话打给了柏杨,声音急促道:
“薄光野要偷渡,今晚10点钟,东亭码头2387号集装箱,驳船东方22!要快!”
几乎是同一时间,裴峥听着柏杨将地址重复了一遍,接着是团队整齐划一出任务的声音。
薄彬听着对面的声音瘫坐下来,眼神失焦,盯着地上那一支被弃用的氰化钾注射液,呢喃着说:
“我怎么做都是错,我怎么做都有对不起的人....”
薄彬眼神忽然亮了起来,面露凶光,纵身几步,要去拿落在地上的针管!
裴峥猜到了他的意图,抢先一步,不管不顾,翻身从床上滚了下来。
“噗通!”“嘭!啪!”
连在他身上的仪器噼里啪啦乱成一团,摔在了床上和地上,还砸在了裴峥的身上。
他顾不得其他,伸手勾着那个针管,牢牢压在掌心里。
他必须这么做,不然那个失去失魂落魄的小子夺了过去,指定就做了傻事。
氰化钾,是不会给人后悔的时间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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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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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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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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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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