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出力最多的自然就是司天台那帮以观测天象、扶乩占卜在中朝立足的官员,为了加大自身在朝中的影响,他们将永安寺罗汉像事件之后所得的卜算结果与这次宇文宪事件中所谓的天火连结在一起,归咎于中朝之内有德行有亏者,此事关乎江山社稷,山河之本,是为上苍之戒,警示众生。
这样的结果与穹州当地诸位神算测算的结果基本一致,至于这言论中的矛头指向何人,在有意者的引导下,必然落去了太子景棠身上。但因为司天台监正在回答今上询问时说得隐晦,因此这种流言更多的是私下流传,并没人敢当众直指太子的过错。
流言蜚语虽未得到证实,然而众口相传之下总是让人有口莫辩,景棠为此大发雷霆,但靖王府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瑟瑟将才冲好的茶递给西雍,秋水潋滟,喜上眉梢,道:“王爷这一次真是神机妙算。”
西雍一口茶还未入口,被瑟瑟这样的恭维弄得莫名其妙,这就放下茶盏问道:“你说什么?”
瑟瑟笑颜不改道:“王爷居然想到用天象之说来引导舆论,先是下了清王的职位,再以天火之说解决了宇文宪,又将太子推到风口浪尖,一石三鸟之计,真是高明。”
西雍却不为眼前的境况所高兴,他温和的眉目里带着对整件事的疑惑,看着瑟瑟满脸的笑意,他摇头道:“这件事不是本王的主意。”
瑟瑟惊道:“不是王爷?”
西雍点头道:“本王的原意是在清王督查永安寺修葺期间制造事端,再利用云丘的布置一并将太子牵扯其中,却没想到事发突然,事态居然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也是出乎本王的预料。”
“王爷以为这次的事是人为,还是确实天意如此?”
西雍对此不置可否,稍后才道:“不过既然有这样的条件,要将云丘的事翻出来,对打击太子一事就更为有利。”
瑟瑟思忖之后惊喜道:“现在众口一词几乎都说司天台监正所指的德行有亏之人是当朝太子,但却缺少一个有利的证据将这个情况坐实,王爷只要让唐公子将云丘的幕后指使引到太子身上,那一切就顺理成章,任凭太子如何反驳就都无济于事了。”
瑟瑟见西雍点头便为其高兴,然而却依旧未见西雍解颐,她便好奇问道:“既然如此,王爷为何还这样愁眉苦脸?只要修书让唐公子尽快将事情翻出来,趁热打铁,不就一了百了了?”
“总是觉得一切进行地太过顺利,似乎还有未曾考虑之事。”西雍沉思道。
“也许当真是天意如此呢?”瑟瑟不以为意道,“论才智谋略,王爷从来不输太子,在朝中这些年,王爷的建树甚至远远超过了那当朝储副……”
瑟瑟见西雍看着自己的目光颇为严厉,她便知自己一时失言,这就立刻住口,低头讨饶道:“妾一时高兴得忘形,请王爷责罚。”ωωω.χΙυΜЬ.Cǒm
西雍拉起瑟瑟的手叹道:“你既然知道本王立朝不易就该明白到了如今的局势更不能轻举妄动。本王所以让唐绍筠去云丘,一是因为他商人的身份不易引人注意,二是想要他趁机为本王拉拢一些商道中人,将朝堂之外的势力也连结起来。”
“妾明白王爷的苦心。”
西雍将瑟瑟揽入怀中又短叹了一声,道:“可是唐绍筠去了云丘这些时候还没有将一切处理妥当,如果本王按照你说的要在此时翻出太子的案底,也不能保证自己能独善其身,这一步有些冒险。”
“唐公子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妥善处理完云丘的事务?”瑟瑟惊道。
“说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处理进度就拖延了下来。”
“王爷有没有问过究竟是什么麻烦,会致使他到现在都没能处理完?”
西雍眸色渐深,面对着瑟瑟探询的目光,他缓缓道:“云丘原来是本王看中之地,所以之前就在那一带有活动,谁想后来太子居然插足进来,未免被他发觉,本王只得将一切转入地下。唐绍筠正是为这些事去的。”
西雍看瑟瑟若有所思,便好奇问道:“怎么了?”
瑟瑟犹豫良久才在西雍的追问下和盘托出道:“其实在彤云山赏枫的那一日,妾无意间见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
瑟瑟起身,朝西雍郑重行礼以示歉意,再跪在西雍面前,低头道:“当日妾一人在山中赏枫,见到……见到唐公子身边的灵徽姑娘与清王在一起。”
不见西雍做出反应,瑟瑟迟疑之后继续道:“当初因为灵徽一事致使王爷与清王之间有了罅隙,妾以为以灵徽当时的反应,是断不会与清王再有任何瓜葛的。但事实却是妾真的见到他们在枫林中独处,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妾当时离得远,并没有听见。”
“妾原本以为或许是清王对灵徽心有不甘才私下纠缠,未免王爷因此对唐公子也生了间隙,才一直都没有向王爷提起。但如今王爷与妾说了云丘的情况,妾以为这件事不应该再瞒着王爷了。”
西雍注视着眼前垂首的瑟瑟,他看不见瑟瑟此时的神情,但从她越来越小的声音,听出了她的怯意,这件事可大可小,她却隐瞒至今才肯发声,确实令他颇为恼火。但瑟瑟所言并非无理,因此他并未立即发怒。
瑟瑟不知此时西雍是何表情,她怯得不敢抬头,屋子里静得她觉得呼吸都仿佛有些困难,她又停顿了许久才道:“当初因为灵徽的事,清王与王爷的不和之说甚嚣尘上,妾以为清王本就不为王爷所用,哪怕不是对手,日后王爷要对付他也是易如反掌。但因为这件事,太子可能将其作为暗中勾结清王的引子,虽然他们表面上看似并无多大关联,但事实王爷也见到了,清王曾乘坐太子的车舆前往太子府。”
“原本妾也没有多虑,但至今想起那一日在彤云山枫林中所见,妾觉得当初清王‘送’美一事,或许就是个圈套,甚至清王在更早的时候起就已经和太子有了联系。”瑟瑟此时才抬起头,恰好对上西雍复杂莫测的目光。
瑟瑟面对西雍充满质疑的眼光并没有任何逃避,她坦然地回应着西雍,心底却也因为他这异乎寻常的审视而忐忑起来。袖中的手不由握紧,瑟瑟强迫自己镇定,在见到西雍朝自己伸出手时,她并没有如旧给予回应,而是看着眼前舒张的手掌不知如何是好。
西雍将瑟瑟扶起,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安抚道:“你的提议让本王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尽管西雍的语调十分温和,瑟瑟却仍旧因为紧张而浑身紧绷,她甚至因为自己这次的猜测和大胆发言而不敢面对西雍,尽管这看似是对他善意的提醒,却也可能被认为是蓄意的挑拨,哪怕西雍没有直接这样说,却可能就此在他们二人之间埋下猜疑的种子,这并不是她想见到的。
“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都说出来。”西雍抬手为瑟瑟将发间的珠钗拨正,说话的语气就好似平日里与她说笑的样子,“本王再小心仔细,也只有一颗心,一双眼,你若是有考略得比本王周到全面的地方,别再瞒着。”
瑟瑟拉住西雍置在自己膝上的另一只手道:“妾只是担心王爷,生怕太子暗中做些什么来算计王爷,所以才会这样想。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那唐绍筠在王爷身边的日子并不长,虽然他表面上说是为了报杀父之仇才留在王爷身边,但如果这是一出苦肉计,就当真可怕了。”
“此话怎讲?”
“唐绍筠说当初与他父亲暗中有联系其实并非康王一人,而与康王日常关系最紧密的就是太子。齐济一案最后太子没有受到牵连,只有康王被降罪,会不会是太子察觉到康王另有用心,并且这个心思对他而言是不除不快,所以他才拒绝在案发后对康王施以援手。王爷难道没有发现,整个齐济案里所涉及到的梁商,只有唐风青一人惨死,其余的都侥幸保住了性命。”瑟瑟注意着西雍每一丝的神情变化,见他确实认真在听后便继续道,“妾以为唐风青死有余辜,但他的死未免太招摇了一些。原本妾觉得他作为案件中与康王关系最紧密的人,伏法是理所应当,可如果太子与康王原先就有内斗,唐风青为了保全唐绍筠必定会寻求太子的帮助,毕竟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康王自保都难,更别提去给予别人保护。”
“除掉康王对太子来说虽然等同于自断一臂,但王爷所见的却是唐绍筠忽然出现说要辅佐王爷,以及清王跟太子暗通款曲。”瑟瑟不由握紧了西雍的手,情绪显然有些激动,稍作平复之后才继续道,“清王的身后是太后,虽然太后一族的势力已不同以前,毕竟还是外戚中颇为强大的一股力量,太子跟康王的势力再大,也是重叠的部分居多,如果可以争取到清王和太后,对太子而言,少一个康王又算的了什么?而如果唐绍筠真的别有目的才来接近王爷,那么如今云丘的事之所以进展缓慢,也就大约能猜出端倪了。”
瑟瑟靠去西雍肩头柔声道:“当初王爷问妾谁最适合出巡齐济,妾以妇孺眼光推荐了清王,本以为太子与康王会因此对清王为难甚至让他们失和,没成想却演变成如今的局面,反而成了王爷的阻力,是妾的过错。”
西雍并未像过去那样顺势揽住瑟瑟,他的思绪在瑟瑟这一番分析之后陷入需要细细梳理的状态,因此一时间并未顾及瑟瑟乖巧的讨好。而瑟瑟也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当西雍回过神时却发现瑟瑟居然靠在自己肩头睡着了,然而他稍有动作,瑟瑟就醒了过来。睁眼的瞬间,瑟瑟眼中有稍许湿润,她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是一直拉着西雍的手。
“怎么哭了?”西雍温柔笑问。
瑟瑟啜泣道:“妾梦见王爷不要妾了,说妾挑拨离间,其心可诛,要亲手杀了妾。”
说话间,泪珠已从瑟瑟眼中滚落,她忙拿了手绢去擦,却听见西雍轻笑的声音。她皱着眉头楚楚可怜地抬头去看西雍,见西雍眉间尚有怜惜之色,她便靠去他胸前道:“妾的命是王爷救的,生杀之权都在王爷手中。但妾对王爷的心意天地可鉴,所说的一切也都是为王爷考虑。王爷若不爱听,妾以后就都不说了,只安安静静地留在王爷身边陪王爷风花雪月,让王爷高兴就好。”
从来美人关难过,何况瑟瑟那一番长篇大论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若当真如此,他便要感叹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太子,对日后的行事布局也就要更加小心。一旦想起这些,他才真正觉得愁云惨淡,倒不是真的觉得瑟瑟在蓄意挑拨他和唐绍筠的关系。
瑟瑟也知如果西雍真对自己起了疑心,她也无可奈何,眼下再多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她便只是安静地抱着西雍。
“你是说,这次永安寺和宇文宪的事,真正都是上天的安排?”西雍问道。
然而瑟瑟顾忌着西雍的心思一直沉默相对,可她表现得却更像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小事而在生西雍的气所以才不搭理他。
西雍见状忙安抚道:“你若不想说话,朝本王点个头,眨个眼睛都算。”
见西雍退步至此,瑟瑟才破涕为笑道:“反正有关太子的流言已经传开了,神鬼之说不比人为流言更让人信服么?”
西雍以为瑟瑟所言在理,又问道:“云丘的事,你怎么看?”
瑟瑟忽然甩开西雍的手嗔道:“妾见识粗陋,不及王爷心思缜密,王爷觉得如何办最为妥当就如何去办,妾再不敢妄言一句了。”
瑟瑟虽这样说道,却略带笑意,西雍尤为喜爱她着轻嗔含笑的模样,顺势将她重新揽进怀中道:“你的心眼何时这样小了?”
“如果妾心太大,王爷这会还不知搂着谁在怀里呢。”瑟瑟一面说,一面轻轻捶了西雍一下。
粉拳轻柔,让西雍看来好笑,他握住瑟瑟的手轻轻吻了一口,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心里也就此作出了一个决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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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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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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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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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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