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青算得上半个文人雅士,在商海沉浮之余也对名家书画颇有兴趣,府中有不少此类收藏,而玄旻则用闻说找来的书画投其所好,特意设宴请了唐风青。
唐绍筠原本不想同行,然而想起先前灵徽离去时的落魄模样,他便想去行馆探听一二,这才勉强跟唐风青前来。
玄旻今日不以巡史身份约见唐风青,只作书画同好共同欣赏,两人言辞之间客气融洽,众人也由此看出玄旻有意结交唐风青之意。
自唐绍筠进入行馆的第一刻,玄旻便觉察到他始终心不在焉,也知道他今日前来的目的,却一直只跟唐风青切磋鉴赏,偏不理会唐绍筠的暗中张望,更不提有关灵徽的只言片语。
宾主之间一来二去也是尽兴,玄旻意欲将书画赠与唐青枫以示友好,唐风青却出言婉拒。玄旻并不强求,只说行馆中设有宴席,邀唐风青再留片刻。
众人入席之后,玄旻正跟唐风青闲话,周遭忽然传来乐音,随后便有舞姬鱼贯入场为宾客献舞消遣。
唐绍筠跟随唐风青出入商场,早已对这些场面无感,眼下他只关心灵徽近况,所以对眼前红/袖并不在意。然而偏就那袖扇招摇中,赫然跳出一道身影曼妙清丽,裙袖洁白,姿态柔美,面纱遮掩下更衬得那一剪秋水忧郁可怜,登时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唐绍筠对这出乎意料的重逢颇为惊讶,视线紧紧跟随灵徽那曼妙灵动的身姿,全然跌入了由这轻盈舞姿构筑起美妙重逢之中。
在场的多为昔日梁国商人,自然有不少知道灵徽公主的事迹,玄旻也在舞罢后再一次提及了灵徽的身份,这其中的讽刺立时让知情者变了脸,尤其是唐绍筠。只见他豁然站起冷脸道:“在下不胜酒力,怕要扫清王殿下与各位的兴了。”
“行馆设有客房,本王还有事想要与唐公讨教,唐公子如果不嫌弃,本王就让下人先引唐公子过去歇息,不知唐公子意下如何?”
虽是玄旻发出的询问,却更像是一道命令,他言毕时已有侍者上前要为唐绍筠引路。唐绍筠便想借机去探望灵徽,这就跟着侍者离席。
去后院的路上,唐绍筠打听了灵徽的情况,侍者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些,他便大约有了了解,待侍者将他带到休息的厢房离去之后,他立即绕去了灵徽的住处。
行馆不比王府守备森严,加之玄旻一直都不是备受重视的王族,所以行馆内的守卫并不严密,唐绍筠只是稍稍费了一些功夫就摸到了灵徽所处之地,也确实见到了他朝思暮想之人。
灵徽已经换下了方才的舞衣,但还是一身白裙,青丝垂腰,此时正独自坐在园中出神。
这春光温柔、满园锦绣的画面中独独那白衣凄清安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围春花开得太好,而她这一袭衣裙太素,那背影中的寂寥萧索意味就此浓重了许多,让唐绍筠不禁心生怜爱,想要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去的想法随之强烈起来。琇書蛧
察觉到有人窥伺之后,灵徽怒问道:“什么人?”
唐绍筠现身道:“冒昧打扰公主,请勿责怪。”
灵徽似是全然不记得当日在画舫上被唐绍筠所救一事,如今只用全然陌生的眼光看着那俊朗身影道:“内院后府,外人不宜进入,公子请吧。”
见灵徽转身要走,唐绍筠忙将他唤住道:“公主且慢。”
灵徽并未转身,冷冷道:“我并不是陈国的公主。”
陈、梁之分,身份悬殊,唐绍筠的梁国情怀并没有因为那个国家的覆灭而消失,不过因为时势如此,他才在现实面前妥协,但身为梁国子民的意识从未从他的认知中消失,这也是他格外关注灵徽的一个原因。
唐绍筠快步到灵徽面前,见她虽然面容清瘦,精神还尚可,又想起当日从湖水中将她救起后,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出于好心便问道:“姑娘上次落水之后,身体可好了?”
唐绍筠这一声问得小心,怕会引起灵徽的反感。而灵徽也确实为他这样的态度有所触动,不禁抬起头,恰好与他目光交汇,一个谨慎又充满期待,一个却淡漠得没有任何情绪表现,在此时明媚的阳光中显得有些怪异。
灵徽毫不避讳的直视最终让唐绍筠先转过目光,他以往在商场上的巧舌如簧在此时此刻全然不见,只剩下面对灵徽时的紧张与忐忑,连多说一个字都要细细斟酌。
灵徽的回答只是简单的点头。
灵徽这样的回应都足以令唐绍筠欣喜,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却在注意到灵徽疑惑的神情之后又将笑容收起,思前想后多时才又道:“清王他待你好么?”
灵徽的视线落去一旁正盛开的花簇间,不同于在春光中竞相开放争艳的花朵,她始终冷淡凄凉的眼神让本该明媚的春/色蒙上了一层清愁,连同她那句不知悲喜的“不好”都成了对现实的妥协,充满无奈。
这本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唐绍筠还是想亲口听灵徽回答,仿佛只有得到她的承认,他才有某种决心。
灵徽正要离去,却见玄旻带着唐风青过来。唐绍筠注意到灵徽在这一瞬的抵触——她不自主地朝他身后站了一步,像是在寻求他的保护,从而远离玄旻带来的压迫跟伤害。
灵徽的不甘愿清楚地表露在眉宇之间,但她最终还是走去了玄旻身边,默然站在他身后。
“灵徽越矩,打扰唐公子歇息,稍后本王会责罚的。”
“不。”唐绍筠立即阻止,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这就走去唐风青身边道,“是咱下惊扰了灵徽姑娘,冒昧之处,还请王爷跟姑娘见谅。”
“唐公子是贵客,灵徽不知回避本就该罚。”
那一声声灵徽尤其刺耳,唐绍筠听着玄旻充满讽刺的言语,再看着灵徽面无表情的脸,明明白白地了解到了方才灵徽那一句“不好”的意义。
“唐公要走,本王将送客,你先下去吧。”
唐绍筠见灵徽就此离去,他却不能将她叫住并带她离开,一时间心头万分纠结痛恨,只能望着灵徽快步离开的背影暗自叹息。但玄旻略带挑衅的目光此时投来,彻底地打击了他这此时的无奈,也让他坚定了要解救灵徽的心意,哪怕她不是梁国公主,他也不能容忍灵徽继续在玄旻身边受苦,这应该那袭白衣走入他心底的最初印证。
唐绍筠对灵徽的念念不忘自然逃不过唐风青的双眼,从行馆归去的马车上,他问唐绍筠道:“你知不知道灵徽为什么会在清王身边?”
“还请父亲告知。”
“清王还未出生时,他的母亲瑶姬就被掳来了梁国当作人质扣押,一扣就是二十年。”唐风青见唐绍筠略显震惊的表情却只是继续道,“清王从小就生长在梁国,他们母子一直都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所有人都以为他最终逃不过横死异国的命运,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年陈国攻打梁国,清王会是接应的那个人。”
“怎么可能?”
唐风青摇头道:“没人知道他怎么办到的,但弋葵城北门被打开,陈兵就此冲入的事却是铁铮铮的事实。他因此被接回陈国,摇身一变成了清王,甚至用当时陈国国君的所有赏赐从太子手中将灵徽公主留在了自己身边。”
玄旻对灵徽的冷漠完全不似会做出这种交换的样子,唐绍筠对此质疑的同时又困惑玄旻为何要这样做。
“一个是在梁国受了二十年屈辱的质子,一个是曾经被梁国上下奉为明珠的公主,有朝一日身份逆转,他大约也是想要报仇吧。”唐风青叹道,“清王出生至今,只做过两件轰动的事,一是那时协助陈兵攻入弋葵,二是当庭跟太子叶景棠争夺灵徽公主,自此之后,他就再无建树,一直沉默无声。”
“父亲以为清王这次来齐济究竟是何目的?”
唐风青却面色一滞,稍后才道:“我虽与官场中人有些交情,但也不过为了方便办事,咱们唐家是正经商人,安安分分做生意就好。”
“父亲从商多年,一直都是儿子的榜样,儿子自然会听从父亲教导,将这份家业继承下去,不理闲事。”
唐风青却哂道:“当真?”
唐绍筠赔笑道:“大约有一件。”
“清王跟灵徽公主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等巡查期过了,清王离开了齐济,你跟灵徽公主也就再无见面的机会,这种非分之想早些断了的好。”唐风青语重心长道。
唐绍筠还想反驳,却见唐风青蹙眉,显然是有些疲惫,便关心道:“近来父亲事务骤多,儿子也想为您分忧。”
唐风青摇头道:“你只管将商会中的事务一一熟悉就好,我自然还有其他事会在将来交给你,如今不用多想。明日我要去葛州一趟。”
“我看父亲身体似乎不适,不如就让儿子代劳吧。”
“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过去,你坐镇齐济,也好注意清王的一举一动,若有动静,立刻告知我就是了。”
“父亲是觉得,清王会对我们不利?平白无故,他一个当朝王爷,为何要为难我们?”
唐风青看向唐绍筠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眉间严肃道:“他一个从小在梁国备受欺凌的质子,对梁国本就充满敌意,纵然我们跟他无冤无仇,也难保他如今有权在手不会殃及无辜。”
唐风青忽然爆发的怒意更像是对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的欲盖弥彰,但唐绍筠深知再追问也没有意义,这就闭了嘴,安抚道:“父亲所言在理,是儿子想得不够仔细。”
唐风青此时才平复了情绪道:“你的心思一直也没有放到这上头来,不知其中曲折也实属正常,只望你以后对我交托的事多上心,这样我也好安心将全部的家业都交到你手上。”
唐绍筠少不得点头答应,但心中对灵徽的过往仍十分在意,便开口询问了当初灵徽及一班后宫女眷被押往建邺的情形。
那是属于整个梁国的屈辱,本也应该属于唐风青这个梁国遗民,但作为当初暗通陈国太子的他而言,那都已不是他所在意的事。那些没有还击之力的女眷在离开故土的一路上遭受了怎样的虐/待,在到达陈国建邺之后又经历了怎样的羞辱,除了那些施暴者跟她们自己,怕是再也没人知道了。
五年前建邺皇都的一处宫殿中,那些从弋葵皇宫中送来的后宫女眷被全部安排跪在大殿中间,接受着陈国皇族的嘲笑与挑选。
那时灵南已死在来到建邺的半途中,而灵徽跟妹妹灵淑则成为这一群女眷中身份最尊贵者,跪在了人群的最前头。那些陈国的王孙贵族在她们的周围来回审视,轻蔑与讥讽将她们围绕,而她们只能将这种屈辱全部忍受下来。
太子景棠早已耳闻灵徽美貌,如今一见更是倾心,直接就要将她带去太子府。梁国明珠落入陈国储副手中这本该是众望所归的事,却不想半路杀出了个清王叶玄旻,当众请求今上将灵徽赐予他,他愿用此次攻破梁国后获得的所有赏赐作为交换。
景棠为此与玄旻当庭起了冲突,以陈国储君的身份斥责玄旻不分长幼,不知礼法,公然与自己当朝太子叫板。
大殿之上一时鸦雀无声,都在静默等待着玄旻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那刚从陈国归来的清王面对太子的指责却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眉眼如霜,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灵徽拉到自己身后,毫不畏惧景棠的咄咄逼人,用他始终冷漠沉静的目光回应着景棠盛满怒意的双眼,最后只是朝今上长揖,便拉着灵徽扬长而去。
离开大殿的一路他都那样拉着她的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毫不犹豫地离去。她曾经以为会因此得到救遇,所以她紧紧跟在那人身后,甚至将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他的手——从弋葵一路而来的辛苦让她几乎丧失了对将来的渴望,她却依旧想要活下去,等着宋适言来救她,而此时此刻,还能保护她的就是眼前这个公然带她离开的人。
一直到遭受了在清王府的第一夜悲惨遭遇之后,她才明白自己逃脱了一处牢笼,却跌入了更深的地狱。叶玄旻对她的恨远胜过陈国的其他人,他的出手相救不过是为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将他对梁国的所有怨恨报复在她一个人身上,无休无止,直到她死去。
然而五年的纠缠与前往齐济的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一切让她从过去的一味抵抗转变为对玄旻的帮助,她会听从他的安排去做一些事,尽管她并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她甚至也一度痛恨自己这样的改变想要停止,可内心的一个声音告诉她,玄旻所做的这些事也许可以帮到自己。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尽管灵徽自己并不愿意相信,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去做了,今日跟唐绍筠的见面也一定是玄旻特意安排的,否则唐绍筠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找到自己。既然事已至此,她不妨顺势而下,毕竟唐家曾经背叛梁国,玄旻如果有意要对付他们,她出手推一把,对自己也没有坏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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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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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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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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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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