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便是小六。
小六看了眼桌子上烛光冉冉的龙凤烛,再看向窗外盛开的梨花树头上皎如银盘的月亮,与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浮云,嫣红的唇不由自主地勾出了一抹幸福的弧度。
她不曾想过,在公子辗转筹谋的日子里,他竟然建了这么一个住处,还种了一路的梨花。
她更不曾想过,曾经靠行乞为生女扮男装的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这般的幸福。
龙凤烛旁,摆放的是三个青花瓷碗,每碗中各装有九粒莲子、红枣、汤丸,以此来象征九九不绝。瓷碗旁边还摆着生果、烧肉及鸡,意思是月下镜前之人诚心向当天参拜,祈求幸福美满。
此时小六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风韵犹存、慈眉善目的妇人。她是夏氏,也就是如今江南纪家族长的妻子,纪广元的母亲。
夏氏拿起桌上的梳子,边为小六梳头边眉目含笑地道:“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结连理,五梳和顺翁娌,六梳福临家地,七梳吉逢祸避,八梳一本万利,九梳乐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听着这一句句的吉祥话,小六的心里似是装了满满的蜜糖。
是了,明日便是他们的大婚了。
梳完头,夏氏放下梳子后,将托盘中的扁柏和红头绳系在了小六的发尾,然后叫了句“高升。”
随后,她又端起了桌上的汤圆,递给小六道:“吃吧,吃过后这梳头礼就算是礼成了。”
小六含笑接过,“多谢纪夫人。”
“谢什么。”夏氏笑着轻轻点了点小六的头,怪道,“以后都是自家人了,还不改口唤声母亲?”
闻言,小六心中一暖,有些哽咽地软声唤道:“母亲。”
“哎,我的乖女儿。”
夏氏拾起小六放在膝头局促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一边摩挲着一边道:“没想到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捡来一个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
“能有您这样的母亲,是柳儿的福气。”
“呵呵,还是托了容时那孩子的福咯。”夏氏道,“之前啊,我同你父亲还担心着,容时的性格过于淡漠了些,不知道何时才能寻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儿。到最后不成想,他啊竟然还是个体贴入微的。柳儿啊,你也知道的,之前他曾出手帮咱们纪家摆脱了一个大危机。后来,你父亲同族里人商议决定日后可以用纪家之力允他一件事情。结果你猜怎么着,隔日,容时就登门,说用那允诺换我们收你为义女。”xǐυmь.℃òm
“隔日?”
“是啊,当时那王稽还处在高位上,他的母亲也还在其手中。我们都以为,容时他多少会需要些纪家的财力或势力帮衬着。却不成想啊,在那个时候,这孩子就已经想到了今日......”
夏氏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早就将我们纪家会求他帮忙的事情一起算计了进去。”
“母亲,公子他对纪家绝对是没有生过坏心的!”
小六知道,顾子辰只是想给她找个依靠。
夏氏安抚地拍了拍小六的手,道:“这个母亲当然知道。母亲只是感慨,容时这孩子不过二十多的年纪,那脑袋里怎么就装得下那么多事情?肩头上又怎么承担了那么多的责任?哎,不过好在,以后有你在他身边陪着。而你,有他那样的孩子护着,母亲算是放心了。”
小六反握住夏氏的手,目光炯炯。“母亲放心,我们都会好好儿的。”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道中气很足的叫唤声:“福包!快出来,你师傅我来看你了!”
师傅?!
夏氏看了眼窗外的方向,说:“去吧。”
“哎。”
然而,小六刚要推门而出,又被夏氏叫住。
只见夏氏将一件绣着祥云滚边的外袍披在了小六肩上,又帮她系好扣子后才关心地嘱咐:“披上点,别吹着了风。”
这来自母亲的关怀是小六从未感受过的。她红着眼,点了点头,“多谢母亲。”
夏氏笑了笑,“去吧。”
院子里,道有炳仍旧穿着一身半旧不新宽大的道袍,白眉白发在风中飘飞,仙风道骨,飘然出尘。
“师傅,您怎么来了?”
“不止是为师。”道有炳对着远处抬了抬下巴。
小六扭头看去,然后惊讶地道:“衡弥神医、谢小郎?你们怎么都来了?”
谢衍笑道:“我们可是都收到顾小郎的‘诚意’邀请,怎能不来?”
衡弥撇嘴,“哼,什么诚意邀请,那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闻言,道有炳挑了挑长眉,戏虐地说:“哎呦喂,你个老头儿不是最自视甚高吗?怎么着,这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被那姓顾的小子给拿捏住了不成?”
“哼,老夫能有什么把柄?”
“对啊,你有什么把柄,快快说出来给老道我乐一乐啊!”
衡弥眉毛一竖,喊道:“好你个姓道的,几月不见又皮痒痒了不成?”
小六眼见状况不妙,急忙插嘴:“那个......两位......”
但是很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
道有炳搓了搓手掌,挑衅道:“对啊,对啊!来,打一架啊!”
小六扶额。
这两个老头儿真是三句话都说不到一起。
衡弥后退一步,将手探入腰间的竹包,“哼,就让你来尝尝老夫的哭天抢地粉!”
道有炳双手一晃,大步迈开,“让你来试试老夫的太玄门符咒!”
就在这大战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候,忽地,有一阵带着淡香的风吹来。转眼间,伴着簌簌的梨花,一袭白衣的顾子辰出现在了道有炳和衡弥的中间。
“两位,明日可是顾某的大日子,坏了顾某的喜气就罢了,可别再因破相坏了两位的心情。”
“公子。”小六开心地跑到顾子辰身侧,“公子您不是在顾府么,怎么会来这里?”
衡弥知道这架是打不成了,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从竹包里拿出,撇嘴道:“就是就是,顾小友你难道不知道,大婚前日这新郎官是不可以和新娘子见面的?”
“是啊,可是在下着实是担心此番若是不来,明日在下的新娘子就无法完好无损地上那花轿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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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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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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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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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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