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顾子辰起身,走到桌案前,文竹则站到一侧为其研磨。
“你们可知道为何我常常让你们忍耐?”
小六答:“因为寄人篱下,孤客穷军,既朝不保夕,则需委曲求全、仰人鼻息。”
“我说过的话倒是都记住了。”
“嘿嘿。”
“那你又可知,为何寄人篱下便会朝不保夕?为何孤客穷军,便要委曲求全、仰人鼻息?”
“这......小的不知。”
顾子辰垂头轻挽衣袖,提笔,行云流水地写了一行字。然后,复又抬眼对小六淡淡道:“那是因为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见面前的小厮似乎满眼不解,他又补充了句:“世态炎凉。”
小六心头一动,世态炎凉......没错,就是世态炎凉啊。
“不止如此,还因为在此炎凉世道中弱之为肉,强之为食。而人,则多为了活下去或溜须拍马、见风使舵,或玩弄权术、善于逢迎。”
“公子,您是为世人的行为所不齿吗?”
“相反,这一切都不过是物竞天择,我们决定不了也改变不了。”
“小六不太明白,”她又问,“您是也要做这样的人吗?”
深邃清冷的眸子看向她黑葡萄似的眼,“若我说是呢?”
若是......
小六想了想,然后歪头满眼纯粹又坚定地笑道:“嗯......那小的就陪您,陪您一同变成那样的人。”
“为何?”
小六显然没有想到公子会这么问,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因为......因为您是公子啊!”
然而,她不知道,原来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眼前的男子已经成为了她的信仰。而那时的顾子辰,显然已经知晓了影卫的存在了。
顾子辰的目光在少女满是赤诚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后,才缓缓收回,道:“虽命由天定,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小六,就让我们试试看,这世上是否真的有韬光养晦、以退为进,又是否真的有厚积薄发、天道酬勤。”
小六被男子的话引得胸中一阵汹涌澎湃。她用力地点头,道:“好!小的陪您!”
见其如小兽一般干气十足的模样,顾子辰不由唇角弯了弯,然后对她招手唤道:“过来。”
“是。”
小六依言走到桌案旁,顺着顾子辰的目光看向宣纸上那张扬锋利的字迹。
“读读看。”
“是。”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磕磕巴巴地念道:“日不可......错再得,耳......兮容与......公子,这字......有些小的不认得。”
“是時不可惜再得,聊逍遙兮容與。”
“时不可惜再得,聊逍遥兮容与......公子,这句话是何意?”
“百岁光阴如捻指,且需宽心候佳音。”
“百岁......”她抓了抓头。
“就是说,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只需放宽心,勿思虑,让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耐心等待,稍安勿躁,好事定会发生。”
这回小六终于听懂了,她咧开嘴,拍手笑道:“是个好寓意呢,对吧公子?”
“是啊,寓意是不错。”顾子辰放下手中的毛笔道,“我今日把这句话教给你,你要多久才有把握练好?”
旁边的文竹侧目,主子这是怕小六这小子一时激动坏了他的大事,还是担心其伤了自己?
“这......”小六忽然觉得,今日的公子似乎同以往不太一样,好像在交代什么,嘱咐什么。
她又看了看纸上的字迹,问道:“公子,这字,可还有它解?”
“无。”
顾子缓缓垂下眼睫,淡淡道:“只是,当初我娘是在此句中得出了我的字。”
“公子的字?”闻言,少女的眼中闪烁着惊讶的光芒,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有点点星光从里面溢出来似的。
顾子辰忍不住敲了一下她饱满的额头,“嗯,可记好了,公子姓顾名子辰,字容时。”
小六捂住额头,欢喜地保证道:“公子,姓顾名子辰,字容时。小六定会记牢,不会忘的!”
随后,她又看向桌上的已干的字迹,反复诵读道:“时不可惜再得,聊逍遥兮容与,时不可惜再得,聊逍遥兮容与......公子,真好听!”
文竹发现,自从这叫小六的小厮来到主子身边,平日里浅淡的嘴角似乎常常衔着笑意。
“公子您放心,小的定会练好的!”m.χIùmЬ.CǒM
“好。”顾子辰走回桌边坐下,将酒杯斟满,缓缓饮了起来。
厉尚书府中,满园的富丽堂皇,假山玉石、奇珍异宝。蝉鸣声声里,穿过曲折雕空玲珑游廊,宴席上充斥着觥筹交错的笑闹声,与不堪入耳的淫词乱句,说不出的纸醉金迷。
而这叫作碎玉轩的小院,白墙黑瓦,清幽素雅,简陋又荒凉。
洒扫婆子已不知去了哪里,拱门外的侍卫又换了新的一批。只见他们只潦草又嫌弃地瞥了眼院里的人影,就将各自渴求和向往的视线投向了迷乱喧嚣的远处。
纸窗映照着黄烛晕朦朦胧胧,里屋满是淡淡的墨香掺杂着酒水的香气。
文竹看了眼浅笑斜坐在桌旁的白衣男子,又看了眼桌案旁眼神灵动的小厮,最终还是抿了抿唇,没有打破这夜色温柔,岁月静好的感觉。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见,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远处,歌声杳杳。
那夜,各贵客皆喝得酒酣耳热,更有一人竟对厉祎恃贵不敬,直接去夺了他怀里的紫衣少女。而且,当场将那少女折磨而死。
话说当夜,有边疆的折子被快马加鞭地送到了皇宫,王稽的手上。折子上说由于此前连日的大雨,湖阳突然水患泛滥。不止如此,水涝引发的瘟疫更是已然自湖阳蔓延至昭关、瑞和、呙城、定戎,直至整个江东。
王稽上位的这六年来,历经了数年的安抚人心,和宫内外的重建。因此,本就不充盈的国库也成亏空之势。
然而,不论何等灾祸,资金的支援都是少不了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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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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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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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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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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