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耀仿佛初次见面似地打量着项苏,他是姚老板?那个每次出现都像孔雀开屏一样的暴发户?他想象不出,这样的姚老板曾唯唯诺诺在王圣辉手下做学徒。
“不认识啦?”项苏牵了牵嘴角。
“嗯。”陈家耀沉吟着。
“听说,是今天?”
陈家耀点头,“对,今天,该结束了。”
“是啊,该结束了。”项苏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两人并排站在病房门口,谁都没有进去。
“生命真的很不公平呐,有些人生来只为了给别人带去伤害,而另外一些人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弥补伤痕。”
“冯太太,怎么样?”陈家耀突然转过脸看着他。
“凌晨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个女人骑着一匹白马,她说,时间到了,我该走了,然后她笑了一下,就消失了。”项苏看了陈家耀一眼,笑道,“真是个怪梦。”
陈家耀沉默。
通过门上的玻璃,二人看到病房里医生和护士忽然忙碌起来,“你会为他难过吗?”项苏问。
”不会。”陈家耀干脆地说。
“你信不信命啊?算命的曾跟我说,我是天煞孤星命,最爱我的和最恨我的人都会比我死得早。”
陈家耀瞥他一眼,心想,“最恨你?也还好吧。”
“也许他不恨任何人,只是没有爱的能力。”
项苏愣着,直到听见病房里传来心电监护仪传出的持续、长长的“滴”音,接着,便听见医生宣布了王圣辉的死亡时间。
“结束了。”
陈家耀和项苏像真正的兄弟那样,拥抱了一下。
陆有喜坚决反对项苏提的要求。
“我都已经开始重新装修了,现在叫我还给他?你当我什么?冤大头啊?”
“我可以买下它。”项苏沉下脸,这些年陆有喜发展得很迅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他操纵的穷小子。
“姨父,这不是钱的问题,咱们做生意是有规划的,垄断三市的中高端餐饮行业,这马上就要办到了呀。”
“你现在是在拒绝我吗?”项苏难以相信般瞪着陆有喜。
“姨父啊,生意的事情您不懂,交给我就好了,您呢,就喝喝酒,跳跳舞,那些烦心事以后你就别管啦。”陆有喜的语气开始变得傲慢,这些年他忍气吞声,明里暗里的,早将项苏投资的产业发展成了自己的财富帝国,以他现在拥有的资产,说不准不比小姨留给项苏的遗产少。
“好啊!好!”项苏指着陆有喜,手指微颤,“我给自己养了头狼。”
“姨父,说到哪里去了,”陆有喜走到项苏身旁,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是我们集团的股东,有钱一起赚,不是很好嘛。”
项苏一记阴鸷的眼神让陆有喜的手顿在半空。一时得意啦,忘了这个男人即使稍显出老态,可依然树大根深地盘踞在北里,对方方面面都有着影响。
陆有喜放下手,赔着笑脸道,“姨父,您别生气啦,不是我不愿意,是他们自己不干的,餐饮业就是这样的,士气没了就没了,一个连主厨都没有的店,就算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也做不来的。”
“滚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陆有喜走出门后,项苏跌坐在沙发上。
千彩和陈家耀一起来与姚太太告别,千彩手持一朵白玫瑰走到棺柩旁,姚太太的面容经过精心修饰,看上去温柔平静。
“一路走好。”她将花轻轻放在姚太太手旁。
“你们能来送她,她一定很开心。”项苏今日穿了一身亮片刺绣西装礼服,看上去雍容典雅,派头十足。
千彩双眼通红地拥抱了他,“她很爱你,她很幸福。”
项苏的眼中泛起泪光,“你真觉得她幸福吗?”
“嗯。”千彩重重点头,“她亲口告诉我,说是你让她幸福的。”
项苏背过身去擦眼泪。平静下来后,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陈家耀,“餐厅的事情,对不起。”抱歉的事情太多,可惜现在已无可挽回。
陈家耀只是轻轻摇头,他拍拍项苏肩膀,“节哀。”
走出姚太太的告别厅后,千彩颓丧地低头前行,今天的阳光很好,深秋的风已经吹得人有了些冷意,陈家耀跟在千彩身后,踩着地上的落叶。
他们换了一个方向,转眼来到了王圣辉的告别厅。
巧合的事一桩桩,也可能是北里市实在太小,殡仪馆都能选到同一家。
比起姚太太那边精心装饰过的温馨整洁的灵堂,王圣辉这边可以说是冷冷清清,几个师兄弟来上过香后便回去了,现只剩下姜饼蹲在门外安静地烧着纸钱。
刘松和陈丁妹在小桌旁叠元宝。
“你爸的人缘可真不好。”千彩感慨地看陈家耀一眼。
“是啊。”陈家耀苦笑一声。
“外公!”苗苗清脆的声音响起。
何多金与李观走入了灵堂,二人分别给王圣辉上了一炷香。何多金见刘松都能拄着拐杖走路,赞道,“还是丁妹懂得照顾人,刘老头都能走路了。”刘松哼了一声,没给她好脸。
李观走到陈家耀面前,有些局促地伸出了手,“逝者已逝,还请节哀。”
“没事,我不哀。”陈家耀平静地说。
李观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幸好这时周芳一家也来了,他赶忙退到一旁。
李观的眼睛跟随着周芳,但周芳一直假装没看到他。
对李观来说,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周芳一家四口目前还暂住在千彩家中,周家食堂在慢慢修葺,李观出院后在附近租了房子,周芳不知道怎么回事,火灾后便与他断了联系,信息不回,电话也不接。m.χIùmЬ.CǒM
“有必要这样吗?”找到机会,李观将周芳拉到一旁。
“别拉拉扯扯的,别人看见我怎么解释。”
“你用得着和谁解释?”
“你妈,我爸妈,千彩,还有阿礼,苗苗。”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知道。”
“我不知道,你说清楚。”
“李观,你能不能别为难我了。”
“是因为我的病吗?”
“你爱这么想也行,反正咱得保持距离。”
“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我一直就这样,你妈在看着我们了,你别露出那种表情。”
“哪种表情?”李观实在纳闷了。
“就那种好像受了什么委屈,满肚子怨言的样子。”
周芳话还没说完,便发现姜饼站在不远外看着她和李观。
“好久不见啊。”周芳撇下李观,径直朝姜饼走去。
姜饼朝李观点了下头,和周芳走到门外。
“我听说火灾的事了,你一定吓坏了吧?”姜饼表情关切。
“还好,放火的是蔡伟光,已经给抓进去了。”周芳一边说话一边回头观察着李观。
“那个是千彩的老公吧?”姜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他。
“前夫,”周芳纠正他,“他们已经离婚快半年了。”
“哦。”姜饼沉闷地应了一声,像是犹豫了一会,“周芳……我的心思你应该一直都清楚,今天时机虽然不太对,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
“姜饼。”周芳打断他,表情郑重严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这么多年了,我的态度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不能接受。”
“是因为他吗?”姜饼看一眼李观。
“不,不是因为任何人,我很感激你,全靠着你帮忙食堂才能开起来,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在心里。”
“我明白。”姜饼短促地笑了一下,周芳觉得他的牙白得晃眼,她觉得很不好受。
“以后都不提了。”姜饼黝黑的脸迅速地隐藏起一切情绪。
“不过……哎,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我觉得你不该跟千彩的前夫有太多牵扯,千彩她,一直都真心待你。”
“我知道!这个不用你跟我说。”周芳烦躁地打断了他,但话一出口又觉得后悔,姜饼从来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是真心为她考虑,“对不起啊姜饼……”
“没事,没事,我明白。”他大手一挥。
苗苗和阿礼都不知道王圣辉是谁,也没有人要逼他们去鞠躬上香,他们贴着墙观察着大人们。
“魏晶莹下周生日,她想邀请你和姚强一起去她家玩,你会去吗?”阿礼问。
“她为什么不自己邀请我?”
“她怕你不理她。”
“我什么时候不理过她了?还不是她自己选要跟你一国。”
阿礼扁了扁嘴,把头扭到一边。
“你怎么不说话了?”苗苗问。
“我不想跟你说话。”阿礼话里有气。
“干嘛不想跟我说话?”
“你可以和姚强说话。”
“姚强又不在这里。”
“那你可以去和他打电话!”
“你怎么不去跟魏晶莹打电话?”
看到阿礼气鼓鼓的像个包子,苗苗突然“噗嗤”地笑了,“好啦,对不起啦。”
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嬉皮笑脸的道歉了,阿礼纳闷地看着苗苗。
“我不该因为你妈妈和我爸爸的事生你的气,我仔细想过了,大人的事变来变去的,我们最好不要理他们。”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你看,”苗苗就从随身的小包中掏出一张超级马里奥兄弟u游戏卡,“等一下回家就来玩吧!”
“嗯!”阿礼开心地点头。
何多金在一旁羡慕地看着,“当孩子可真好。”戴腊八嗤了一声,“你家的孩子当然好了,说翻脸就翻脸,说和好就和好。”“咋的,你还打抱不平上了?人阿礼乐着呢,就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平静的灵堂被孩子的笑声和两个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怼充斥着,陈家耀望着墙上王圣辉的黑白照,“这样的送别挺好的,对吗?”
晚上,陈家耀走路送千彩回家。
“干嘛不让我开车呢?”千彩问。
“开车的话,就不能算我送你了。”陈家耀走在靠马路的一侧。
“我可以載你一起回我家,然后你再自己打车回去嘛。”千彩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这样好像更麻烦呢。”
“都怪你,怎么就不会开车呢。”
“是啊,怪我。”陈家耀抿起嘴角。
走到一个上坡,千彩突然指着天上的月亮,“诶,你快看,今天的月亮像不像以前我们躺在院子里看到的。”
陈家耀站定,抬头望着天空中那个发出苍凉光芒的圆盘。
“千彩,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千彩的心忽然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
“我要走了。”陈家耀看向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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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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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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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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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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