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盖被沸腾的粥泡顶起,汤汁溢出,喷得灶台到处都是。
“完蛋完蛋!”刘千彩冲进厨房,掀起热烫烫的锅盖,龇牙咧嘴扔进水池中后,甩着手指捏住耳垂。
一会想起火没熄,赶紧伸手关掉煤气。
刘千彩吹着被烫伤的手指,单手拧一把抹布,擦拭一塌糊涂的灶台。
餐桌上电话响起,千彩走过去,望着屏幕上的“刘万墨”,戳一下接听,又戳一下扬声器。
“千彩,醒了没?”大哥的声音带了五官似的,眉开眼笑的。
“没有,睡着呢。”千彩坐下,没好气地说。xǐυmь.℃òm
“又逗你哥,今天爸生日啊,没忘吧?”
“嗯。”刘千彩闷闷地应了句。
“晚上下班后我去接你,你带上苗苗,咱一块去看爸哈?”
千彩犹豫了一下,“今天我有点事,晚上不一定有空。”
“你能有什么事?说好了哦,七点钟,准时在你们小区门口见。”
“喂,我……”千彩话没说完,刘万墨已挂断电话。
饭桌上的三个人沉默着。
十一岁的李苗苗把汤勺插进燕麦粥,汤勺被混凝土浇筑了似的,纹丝不动。
李苗苗的脸皱到一块,噘着嘴,委屈巴巴地看向她爸李观。
李观拿起筷子,犹豫着,几乎是以一种悲壮的口吻说道,“吃吧,吃吧。”
“你还不赶紧吃?马上要迟到了。”千彩端着碗在苗苗身边坐下。
婆婆何多金握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东西,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千彩呀,这啥啊?”
“牛奶燕麦粥啊。”千彩端起碗,轻松地往嘴里拨了一筷子。
李观沉默地咀嚼着,他气质温和,五官清秀,黑框眼镜后的眼神却是空洞无物。
“等会,还有一屉包子呢。”千彩放下碗,进厨房将蒸笼整个端出。
“包子好,我就喜欢吃包子。”何多金笑眯眯。
千彩一放下蒸笼,她便伸出了筷子。
筷子刚起,包子皮拉扯一下整个裂开,包子馅连着包子底牢牢地粘在蒸笼上。
千彩有些尴尬,鼓励道,“妈,这包子没做好,您换一个。”
何多金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有些僵硬,她把空荡荡的包子皮盖回那个馅上,换旁边的一个包子夹住。这回她没那么急切,谨慎地把筷子移到包子的底部,小心地控制力道。
得!这个包子也开颅了。
何多金把包子皮夹进自己碗中,讪讪看一眼千彩,“包子皮我也爱吃。”
千彩拿筷子戳着锅底,黏糊了一筷子还是没办法将包子整个夹起,最后她只好夹了上面的肉馅放进何多金碗里。
苗苗目瞪口呆,当看见千彩准备把另一颗肉馅夹进她的碗里时,苗苗迅速端起碗转过身,“妈妈你自己吃吧。”
千彩无奈地把肉馅放到自己碗中。
苗苗松了口气,但依然小心翼翼地护住自己的碗。她决定放弃包子,挖了一勺燕麦粥放进嘴里,嚼两下后突然睁大眼把嘴里的东西全吐到桌上,她的五官扭作一团,带了哭腔道,“这什么东西?咸咸的?”
刘千彩“啧”了一声,赶紧抽张纸巾盖在她吐的东西上,“怎么回事,饭都不会好好吃了?”
何多金拿筷子挑起一根混在燕麦粥中的榨菜丝,凝视着,“彩啊,这里头怎么还有榨菜啊?”
千彩朝苗苗嗔怪地瞪一眼,“还不是她,昨天自己跟我说想吃榨菜。”
苗苗扁着嘴,眼里聚起了泪光,“我是说白粥配榨菜,哪有人用牛奶燕麦粥配榨菜?”说完她又感到一阵恶心,立马冲到洗手间干呕了起来。
李观吃光了那碗牛奶燕麦榨菜粥,放下碗,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
“来得及。”何多金也瞥了一眼时钟,七点半。
千彩朝洗手间里喊,“诶,李苗苗你快一点,要迟到了。”
苗苗从洗手间出来,表情哀怨,“妈妈,我申请早餐经费,以后去外面吃早饭。”
“不行,外头的东西多不卫生。”
“周家食堂的也不卫生?”
“周家的还成,但也不许你去。”
“妈妈,你也太不支持周芳阿姨了,连这么点早餐钱都不肯出。”苗苗扁嘴。
“赶紧走吧你,再晚真迟到了。”刘千彩拿筷子敲了一下她的头。
“我跟她一起下去。”何多金赶紧放下碗,“顺便到楼下走两步,消消食。”
一老一小出门后,刘千彩瞥一眼何多金那碗一口没动过的燕麦粥,转头对李观笑,“你看你妈,一口都没吃呢,消什么食?她呀,肯定是路边买煎饼果子去了。”
何多金出大楼后频频地回头向上看。
“看什么呢?”苗苗跟着朝上望。
“我看你妈有没有在阳台上偷看咱。”
苗苗抿嘴笑,“奶奶,你可真是做贼心虚啊。”
何多金轻拍一下苗苗,“你不虚啊?那你跑厕所吐什么?”
对面路牙子上,一个穿着白t恤蓝短裤的小男孩站在阳光里用力地朝李苗苗挥手,他长了一对可爱虎牙,另一手上勾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豆浆和油条。
“周阿礼等我呢。”苗苗从何多金手中接过书包,“您赶紧买煎饼果子去吧。”
“诶。”何多金应,转念又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买煎饼果子?” 苗苗早已朝周阿礼跑去。
“这孩子……”
“太好吃啦!”苗苗享受地嚼一口油条,吮一口豆浆。
“你怎么什么都觉得好吃呀?”阿礼跟在苗苗身旁,仰头看着她的下巴。
苗苗斜阿礼一眼,“你吃过牛奶燕麦榨菜粥吗?”
阿礼羞涩一笑,“没有。”
“那你吃过没馅的包子吗?”苗苗问。
“没馅的包子,那不就是馒头吗?”阿礼挠了挠头。
“错,是因为整颗馅粘在蒸锅上了。”
“咿!”阿礼露出嫌恶的表情。
“哎,还是你够意思。”苗苗叹一口气,伸手揽住阿礼的肩膀,“明天我想吃茶叶蛋。”
阿礼扭了一下肩,挣开苗苗的手,“你妈妈什么时候给你批早餐费呀?我外婆最近总是疑心我饭量怎么突然变大了。”
“你就说你在发育,长身体嘛。”
阿礼脸颊上升起两团可疑的红晕,恼怒地说,“你才在发育呢。”
“没错啊,我就是在发育,每天都觉得好饿好饿,明天你要给我带两颗茶叶蛋,再加两个菜包。”
“你吃那么多哦?”想起外婆盯着他的那种眼神,阿礼犯难。
苗苗的手又搭上阿礼肩,“你没听说过吗?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你又不是小子。”阿礼噘起嘴。
李观帮着一起把碗筷收进厨房,千彩按一汞洗洁精到百洁布上,转头说,“把蒸笼拿来”
“诶。”李观返回餐桌把蒸笼拿进来。
见他没马上走,而是静静在旁边站着,千彩心里感到一阵煨贴,微笑道,“你记得我们以前那老小区门口,有一家叫‘美西美容美发’的吗?”
“嗯?”
“昨天在瑜伽教室碰见那个老板娘卫美西,你猜她现在怎么样?”
“嗬!五官全换了,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要不是她先打招呼,我压根认不出来是她,听说开了三家美容院,还叫我跟周芳有空去玩呢。”
“哦。”李观兴趣缺缺。
“你怎么了?”千彩在挂着的餐布上擦干手,打量着李观,“是不是评职称的事?不顺利啊?”
“不是。”
“那怎么情绪不高的样子?太累了?”千彩走上去想摸李观的额头。
李观避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千彩的手还伸着,尴尬地笑了一下。
“千彩……我们离婚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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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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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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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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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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