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认。
但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不认,不可能认。
他受尽折磨的那些日夜,不为自己,天地可鉴。
可最该相信他的人,为何偏偏最不信他!
“我从未……我从未……不是你说的那般……”
贺从礼手拉住夏灵的手,手指紧紧地抠着她手心的肉,摇头,泪如雨下,哽咽地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将内丹给了我……我守了你三十年。三十年间,红了的秋叶,落在梦兰的每一片雪,我都以为是你。我在冷秋寒冬之中,孤身一人守着你一年又一年。他们以为我活着,无人知我早已随你去。寝殿中我挂着铃铛,夜夜盼风来。三十年行尸走肉我都不怕,我又如何会贪恋没有你的人间!”
夏灵抬头望向已经踏入大殿的黑白鬼差二人。
她缓缓地抽出了手,轻道一声:“贺从礼,你的时辰到了。”
“夏灵……”
贺从礼长喘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声音颤抖:“你这是叫我,死不瞑目啊。”
他站在黑白鬼差的中间,手脚带着镣铐。
一边被拉扯,一边回头恋恋不舍地望着坐在他床边,守着他尸体的皇后。
直到最后一眼。
也没能盼到他为自己死去而落下的泪。
梦兰国盼灵三十一年。
皇帝贺从礼驾崩。
新帝登基蓝景轩登基,奉生母九方氏为太后,奉原户部侍郎蓝庭为太上皇。
这莫名其妙的人当了皇帝,满朝大臣乱为一团。
齐齐罢工不肯辅佐新皇,先皇的兄弟也暗自佣兵许久,听闻皇帝驾崩,便千里奔向皇都来争夺皇位。
可刚到半路,便被埋伏的兵将给杀了个片甲不留。
见所有势力均已覆灭,大臣们又乖乖地想要回朝堂,唯新皇马首是瞻。
可朝中臣子早已没了他们的位置。
老臣们无奈只能告老还乡。
民间的百姓都在传,说那新皇早已为谋反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与先皇后勾结,培养朝中势力,一举夺掉了皇位。
可那又有什么要紧。
百姓们说完了,也得赶在天黑之前吃饭,也得在天亮时早起出门赚钱。
皇帝依旧是皇帝,仍是百姓们无法触及的九五之尊。
这登基之事,一闹就是两个春秋。
安顿好宫中之事,先皇后也不见了人影。
此刻身为太后的九方惜雪捧着暖炉,坐在奢华的宫殿之中,时不时想起先皇后,便觉得心生愧疚,忍不住连连叹气。
甚至连一句道谢的话,也没有机会同她说一句。
“母后。”
听到蓝景轩的声音,九方惜雪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暖炉,急匆匆地朝着门外走去。
“轩儿。天这样冷,为何不多穿些?”一见到蓝景轩那单薄的衣裳还有他肩头上的雪,她又不免开始唠叨起来。
今日蓝景轩尤其高兴,眉飞色舞地望着母亲。
“儿子今日来,是了却母亲的心事来了。”
这么久了,九方惜雪的心事就只有一桩。
闻言,她目光有些激动地望着门外。
只见门外的人掀开帘子,赤着的白嫩的脚先踏进门内。
再往上看去,只见那人的脸一如从前明艳,仍是那个小姑娘的模样,未添半分苍老。
“先皇后!”
一股热泪涌上眼眶,九方惜雪朝着她的方向跪了下来。xǐυmь.℃òm
“姐姐这是做什么。”夏灵轻巧地跑到九方惜雪的面前,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笑盈盈的双眼中映着泣不成声的九方惜雪。
“重逢是好事,为何要落泪。”她声音明朗,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拉着她进了暖和的里屋。
论热情,谁也比不过蓝景轩。
他欢快地绕着夏灵左转右转。
“干娘。多亏了你走前给儿子留下的名单,那些人果真是英才,论国事,比那些老臣还要更有见解!前一阵子百姓受灾,只因儿子得了他们这些贤才,才能迅速地解了这些难题!”
夏灵用拳头锤了一下蓝景轩结实的肩膀。
“你啊,仍是小孩子心性。都娶妻生子做皇帝了,还这样乱跑乱跳的。”
蓝景轩呲着整齐的白牙笑得灿烂,“儿子在母亲们面前,永远是孩子。干娘这一走便是两年多,这回回来便住在宫中不要走了,都给您预备好了。儿子还有事儿,得先走。您和母后说说话,晚上儿子备好了宴会,咱们好好呆一呆。”
夏灵笑得眉眼弯弯,对着蓝景轩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你有心了。宴会什么的,就不必了,我不爱热闹。”
待皇帝走后。
她才得闲转头安慰她那脆弱的姐姐。
“姐姐不要哭,伤了身子该如何是好?你身子可是不如前两年了,如今你的景儿已经是天下之主,你的好日子在后头,要好好保重身子才行呀。”
九方惜雪不知为何。
一见她,这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了一样。
“你当年将兵符和大臣的单子撂下,交代了几句便走了。两年音讯全无,我.日日心中愧疚,心中惦念,怎能不哭?本事素不相识的关系,你便将这天下都拱手送了我们。这恩,我如何来报?”
夏灵拉起九方惜雪的手,微微歪着头,俏皮地问:“我把天下送给你,你高兴不高兴?”
九方惜雪:“……”
夏灵追问:“姐姐高不高兴嘛!”
九方惜雪红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高兴便好。”夏灵柔声道:“我只要你高兴,其他的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九方惜雪一怔,泪更加汹涌。
她何德何能。
“你到底是谁?”她透过泪迷茫地望着面前这张娇美的脸,“为何对我这样好?”
“姐姐。”
夏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要走了,以后没有我护着你,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九方惜雪紧张地抓着她的手,语气急切,“你不是刚回来?又要去何处?”
“去我该去的地方。不过临走前还有一事相求,那月神庙每年让你或者轩儿去上一炷香,排场越大越好。”
“好。”九方惜雪点头,“我答应你。”
屁.股还没坐热,夏灵就站起了身子。
她走上前,缓缓地抱住了九方惜雪的身体,“姐姐,我走了,不要留我,也别哭。我看见了是会伤心的呢!”
夏灵缓缓地放开了九方惜雪,缓缓低下头,靠近九方惜雪的脸。
额头与她的额头相对,将本该属于她的都还给了她。
九方惜雪怔愣一刹那,再抬头时,屋中已经没了夏灵的身影。
她惊慌又匆忙地朝着门外跑。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满地皑皑。
夏灵娇.小的身影在大雪之中缓缓前行,已经走出了很远,却已经能听到她脚腕上清脆的铃铛声响。
九方惜雪追了几步,实在追不动了,便朝着她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雪中的夏灵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站在雪中静静地凝望着她,霎时间眼眶酸涩,温热上涌。
她扬了扬唇角,轻道了一声:“我是你的小狐狸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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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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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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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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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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