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瓷器,练泥、拉坯、脱模、晾晒,工匠一刀刀的,在坯体上面刻画出朴拙或者繁复的花纹,然后施釉烧窑。彩绘过后仍没有完,它们或者经过戈壁,在行商驼马的脊背上经历过狂风。或者远渡重洋,在海船上颠簸。
一块铁砧被烧红了,映着火光,真的是“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那情景比东京城所有的灯火加在一起还热闹好看,大锤小锤来回敲打,不久会出来一件兵器。听着这讲,似乎从火光里能看到了强汉、盛唐。
时间飞逝,眼看着不早了。玉堂站起来拍一拍衣服上面的土,便说话道:“别坐着了,走吧,天色不早了。回去晚了,怕他们不留咱们的饭。”展昭明显还没有听够,有些惋惜得开口道:“你自己先回吧,我还想在这里看一看。”
这个时候夕阳西下,眼前的景色确实是美。于是玉堂重又坐下,口里说道:“下个山七拐八拐的,咱们可没带火把。再不走的话,下去看不清路了!”
见展昭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玉堂又道:“行了,我都数了四十个数儿,该看够了。你们寨当初盖房子,怎在山上没建座庙?少了你一个住处了!”
当夜在釒明寨住了一夜,次日起来,就到走的时候了。一大早的军士们帮忙,把菜蔬、干粮、熟肉、清水,还有料草什么的,全都搬到商队的车上。輨锏也已经上了油,所有的车辆都检查完毕,众人就预备启程了。
展昭跟着这队人,送了一程又一程。终于走到驿路的时候,玉堂便就发话道:“行了,就在这里停下吧,别再送了。”马上要告辞了,该说的这两天都说了,应该交代的那些事儿,也都差不多交代完了。展昭并没有太多的话,一路上笑着听玉堂讲,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玉堂交代了众人几句,才待张罗着走路时,猛一回头,见展昭仍旧站在那,穿着件豆青色半旧的战袄。比前天刚刚看到他的时候,更清减了,原先的英气已消失不见,瘦到几乎脱了相,颧骨看着便有些突出。人看起来苍白清秀,完全没了当初神采照人的模样,跟他以前不太像了。
因为这瘦,两只眼愈发显得大,正眼巴巴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黏在他身上。那目光似乎隔了千山万水、千年万年,就好像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突然间玉堂心里的一块,好像被谁狠狠揪了下一般疼,急忙从马上跳下来,将身上锦袍脱下来,要与他披上。展昭急忙推辞道:“我不冷,路上风大,你自己穿吧。”玉堂只管与他披上,口里说道:“走路太热,带着又碍事,我先放在你这里,等回来时再取。”展昭遂就说话道:“你去吧,一路上保重。”
玉堂重新上马要走时,心里面突然想起来什么,立刻从马上回过头,朝着后面大喊道:“明熠,你看着我!”说罢左手扶着缰绳,把右手比了两个数字。是二十六,平蛮时曾用的一个暗号,意思是等事情办完了就立刻回来。
终于走了。才刚玉堂没明说,其实这“回来”,不单是等他办完事从辽国返回的时候,也会经过釒明寨。是他已经决定好了,不久之后就重回西军。
当初白玉堂发了誓,韩琦不死就不回西军,到如今心思已有些松动了。“韩琦是个什么东西?!西军又不是他家的店铺,能算个屁!就不信我熬不死那个糟老头子。”他这样想。一入西军,身上就被打上了烙印。曾经顶盔带甲的人,就算脱去这身装扮,热血一辈子也还在的。
自从上一次皇宫失火后,张美人被封为贵妃,而且早已经宠冠后宫。仗着官家的宠爱,张贵妃三五遍请官家封其伯父张尧佐为宣徽南院使。这件事情才一商议,欧阳修、余靖这些人,立刻就开始上书抨击。对此赵官家不屑道:“宣徽南院使不过是一个虚职,各位何必如此认真?!”
这件事情传出去后,知谏包拯也不甘人后,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这么对官家上谏道:“宣徽南院使不是个闲职,臣请陛下断以大义,稍割爱情。在朝中大臣的任命上,要以国家大局为重,后宫求官的这个先例,绝不能开!”因为这件事闹得太大,惊动的人多,官家也只好暂罢了。
张尧佐的宣徽使没要成,张贵妃不满,三五遍在赵官家跟前央求,赵官家被她缠不过,只好擢升其兄张化基为观察使,到延州这边来上任了。
谁知道这个张化基到了延州,就没有干过几件好事儿。当初三路都部署王德用在时,有他看着,张化基做事还不敢太过。如今王德用人一死,底下都是些拍马的,谁敢把观察使当成个虚职?
叫众人异口同声的吹捧,张化基便真的认为说,在延州这边,就没有几个人能大过他!甚至连延州的知州顾国元,化基也不放在眼里了。
底下的人好奉承,知道张化基此番来延州,没别的原因,就是过来混资历的。在边上待够几年后,回到东京好继续升职,哪个敢把他当观察使看?!随着时间的推移,底下人慢慢的养成个习惯:一旦外面有什么事儿,众人先把事情禀报与张观察,然后再去说与知州。
釒明寨都监重病的这件事,釒明寨已经连续上报了好几回,本来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正要准备上报与知州,叫知州换别人过去接替。
谁想苏录事和张典史这两个,去张化基跟前告诉说:“观察,釒明寨都监换人这事儿,听说观察没反对?依小人们的看法,这件事还是再缓缓!”对此张化基询问道:“怎么?釒明寨那个姓展的,一直跟咱们不对付,换了他不是正好么?!你们俩怎么又反对?这是有什么想法么?说出来我听听。”
其中张典史便说道:“咱们跟夏州那帮人,合伙儿在边上贩了些私货,这事儿观察还记得么?”化基立刻回复道:“废话,如今咱们就指望这件事儿赚大钱,我能忘了?!”
典史又道:“可如今咱的货走得越来越多,眼下就那么一条小路,难走不说,还拐得太远。前些时候,我们几个人想了想,想从安宁寨借条路。那天趁姓展的来延州,我和苏录事找过去,刚刚开了一个头儿,姓展的就不让往下说,所以这事儿就没成。要是釒明寨再换个都监,也是不同意借路的话,不是耽误咱发财了么?!”
对此张化基便不满道:“有这等事?如今延州的都知道,你们两个人是我的心腹,你们跟他说什么,就代表我说。姓展的这么不给面子?他以后还想在延州待?!你们俩说说,该怎么办!”
这时候苏录事说话道:“一则是老天开了眼,另一个是观察洪福齐天,让那姓展的得了绝症,马上就死了。我们两个这样想:到现在了,这厮怕死,正一门心思在找药,指望着继续往下活,也没能耐再经管釒明寨,这都监就让他继续干,倒正好儿方便了咱们成事!”
当日三个人在一块儿商议了一番,然后便由张观察做主,把釒明寨将展昭的病情上报、请求换都监的这些信,都压了下来。张观察仗着上面有张贵妃,做这些事情时,这厮一点儿都没怕。琇書網
底下人更不用担心了:就算将来事情泄露,上面要过来追查的话,大家就全部统一口供,把责任一股脑儿全推到张观察身上,张观察国舅的身份在那,谁还敢问?!
就算这条计行不通,在那群谏官的压力下,上面真要查张化基,众人还有个预备的计策:把事情全推到死人身上,就说这件事主使的就是展昭,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带着头让大家干的。
而且道理也说得通:为什么这厮隐瞒病情,不肯把釒明寨都监这个官职,立刻交出来?是因为他借助釒明寨都监的权利,运送黑市的东西赚钱,会更方便。只要大家一口咬定了说,后面的主使就是他,然后再出去使使钱,这件事儿就没有不成的!
私自扣押釒明寨的紧急公文,这件事情大了点儿,开始的时候,众人只想先试探试探。谁知道真的去做时,居然出奇的顺利,公文被扣押的事情,上面还真的没发现端倪!对此张典史高兴道:“果然咱们事办的高明,真的把外面人瞒过去了!咱们后面那几十车货,我看现在走也没啥大碍!”
旁边苏录事说话道:“一趟能走那么多车儿,外面人一点不知道也不可能!只是王德用这一死,都知道咱们背后的是谁,哪个敢管这闲事儿?!再说顾知州也快卸任了,重新换一个姓梁的来,他也知道咱上面有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第一次不管,我看啊,他们这就是默许了,往后也一样不敢管!”
对此张典史说话道:“昨天的时候,有个从东京的过来的说,官家想废掉曹皇后,然后把张贵妃立成皇后!你来说说,这是多大的机会啊?!这时候不赶紧贴上去,等到人家真的被立了后,再赶着过去当心腹,早就晚了。人家门口儿挤满了人,作个揖你都得赶着排队,谁还肯理你!”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化基身边的一撮人,在黑市上又吃了不少的甜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啥都敢干!有的时候为了偷懒儿,苏录事这厮,索性把直接把州衙盖章的印鉴,直接就这么发下去,叫底下那些人随便用,连黑市也做的大摇大摆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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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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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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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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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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