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是从天上下凡来渡劫的,可如今你到了人世间,就得遵从人间的规矩。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在这里根本就行不通。这个世道,你觉得‘兼爱’什么的可能么?再说怎么儒家就不好了?!张载那一句有名的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难道立意比墨家小?”
展昭便道:“当年晏子曾说过,儒家人能言善辩自以为是,想区区靠周礼就教化百姓。可周礼那一套,早在制定周礼的大贤死后,连周朝都已经衰微了。重新把周礼捡起来,把规矩定的再多、再细,除了耗费大量的民力和财力,并不能从根本上救世。
万世以后,难道不该推崇重新改进过的墨家么?若尊卑有序、唯骨肉论仍旧占据主流的话,那本身也没什么进步么!”
高柏苦笑着骂一句道:“有句话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古往今来,中国人文化的传承和血脉,都在里面,这是中国人之所以屹立的根基。
你们年轻人统共才吃了几碗饭,见了多少的事情?对世情又能了解了几层?!从别人嘴里面,听了一两句新鲜的话儿,觉得有理,对这些常见的就看不惯,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需要赶紧一股脑儿都砸碎了,再重新来。很大的可能,就是把先人走过的那些路,又重走了一遍,可能连原先还不如!
殊不知最有用、最行之有效的东西,早已被先人们从杂货堆里面选出来,跟世情磨合了上千年,最堪教导和使用了。
至于你说的一些缺陷,也确实存在。可是迄今为止,并没有比儒家更合适的学说出来。而且据我的观察,代替儒家这件事儿,几百年以后都够呛有,也肯定不为大多数人接受。
你说的那一套,你去说给种素华,问一问她肯不肯加入你们墨家,跟你一块去扶危济困?连你姐你都说服不了,拿什么法子去说服外人?!”
展昭便道:“任何学说,都是志同道合的联合在一块儿,用行动去感召世人,逼迫、用强根本不行。而且你们都搞错了一件事:不是附和的人数多、名人站起来带几句口号,喊得响亮,那就是对的。人数居少,说话的不多,那就是错的,这么比根本就不对!”
高柏与展昭闲话了几句,发现他有几处洞世深到可怕,听了都让人脊背发凉,偶尔又想的太简单,简单到有些令人发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真是矛盾到让人没法接招。
用对付普通年轻人的法子根本不行:他用不着你的指引,有些事比你剖析的清楚,比你看的更深远透彻,糊弄不过。完全按他自己的来,似乎又不是太靠谱。一时没想到应对的法子,因此高柏就不敢太往深里聊。
年轻人不怕苦是一件好事,高柏相信只要用心,展昭能做好任何事,但是有时候水深了,就算是好事儿,也会被人为的弄坏了。朝堂庙宇上血雨腥风,弄不好是要翻船的,真能去釒明寨倒也好。
有些事情,没法去跟素华说,高柏遂嘱咐夫人道:“你做姐姐的对他好点儿,明日见了,千万别提起明远这事。”
素华则道:“你都说过一遍了,这个我自然知道的。当年我姑娘临终的时候,曾经拉着我妈的手,让我们帮忙照顾他,我在旁边都记着呢。明熠这人,有事情自己爱闷在心里,不肯吐露,比明远更让人不放心些。”
那一年展平病逝,展昭没告诉太多人,素华知道这件事儿,还是听别人说起的。事后素华曾写信说他道:“你有亲人,虽然父母兄弟都没有了,还有舅舅、舅母在。即便是他们也没有了,还有表兄、表姊尚在,为什么不肯说出来,让我们帮你分担呢?”然而这话没有用,再遇到什么他还是不说。
两口子说了一会儿话,素华遂问:“如今战事都已经了了,你问没问,以后明熠有什么打算么?”高柏遂道:“听说他应了王太尉,马上就要去釒明寨。等到去了釒明寨,他就应该是都监了。都说叫他好好干,在这个年纪,有这种机会不容易。”
素华独自想了一会,便低声道:“一场大战十去五六,连听别人说也难以接受,更别说身临其境的。只要四肢俱全的回来了,喜好什么都随他吧,干什么都好。”
兴许是素华太兴奋,整整一夜,翻来覆去的都没睡。一早上起来,素华的神情便有些不安,等到高柏早衙回来的时候,素华便问丈夫道:“你说的明熠去釒明寨那件事儿,已经定了么?”高柏道:“快了。调令文书什么的,过几天就要下来了,怎么你突然问起这个来?”素华稍微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那个地方,不去了行么?”
一听见这话儿,高柏有些不明白便问:“我的夫人!你昨晚上不是说好了么?喜好都随着人家的便?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卦?”素华不回丈夫的话,继续问道:“你说,这件事种谔知道么?”
高柏则道:“听明熠说,这个差事,好像就是咱五弟荐的。”素华便道:“我昨天晚上,一听你说起‘釒明寨’这三个字,没来由心惊肉跳的。一整夜噩梦不断,不能熟睡。早起我又卜了一卦,卦象也是很不好。我想来想去,釒明寨还是不去吧!”
高柏遂就笑了道:“卜卦这事儿,当不得真!你是听说了大战太惨烈,整天没事就瞎琢磨,一琢磨就爱往坏处想,所以晚上就做噩梦,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说着高柏还补充道:“夫人,我看你精神不太好,要不你吃点安神助眠的补补?跟你说明熠得这个机会不容易,你可别坏他!”素华被丈夫安慰了一通,仍旧不放心说的:“可我心里面仍不安,还是换好。”
当下洗漱已毕,吃了早茶,姐弟俩也就见面了。一看见展昭,素华笑着迎上去,把手抚着他的肩膀,仔细端详了一会,便笑了道:“明熠的模样没大变,比前几年可是沉稳多了,眉宇间已有了些姑父的气韵。”
一听见这话儿,后面有仆妇便跟着道:“要我看啊,小七哥还是像母亲、舅舅的地方多,就是瘦一些。”还有个奶子笑着道:“别说,脸面什么的,跟娘子的小姑娘在世的时候,可不一模一样么?!这模样、气度啊,连咱们这有名的王公子、刘衙内,都远不及他!”
素华遂就嫌弃道:“怨他嘴刁,不吃鱼腥,羊、猪、牛肉一口不沾,头上顶着一个帽子,老远儿一看,跟豆芽似的。”
素华一面拉着展昭的手,让他坐了。问了几句近况的话,然后便说道:“我听说小白哥也来南方了,跟你一样也在龙卫。你怎么不叫着他一块儿来?”展昭遂道:“他不在龙卫,已经回家帮忙了。南洋那边商路刚通,小白哥忙。”xǐυmь.℃òm
素华奇怪了便问道:“前一段我听见国芳说,小白来了,也去了龙卫。用船、用人什么的,就把国芳记起来,叫她帮这、帮那的。一听说国芳缺人手,想让他回去,他立刻就躲了,说一些‘死也不回’这样的话儿,怎么这么快就改了主意?”
对这个话儿,展昭苦笑了一下道:“人么,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有些决定,可能就在一念之间。”
因这个话儿,素华便就想起来道:“可不你们想起来一样是一样?!明熠你还记得么?那一年你们七八岁,故事听得入了迷,你叫上小白哥两个一块儿,要去投奔张义潮。”
说着,素华还比划着告诉众人道:“你们没看见那个场面:他俩把手帕系在脑袋上,腿绷护膝都是全套,腰上还绑了一柄短刀,手里面还提了一根棍儿,那棍儿啊,比人还高出来一大截,走路都危险把他给绊倒!就这么走了七八里,让人家看见的给拦住了。
打开包裹,那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一张地图,一吊钱,还有封他们俩自己写的信,打开上面写着道:‘我展昭,并州太原人。我白玉堂,秀州嘉兴人,江湖上并称“哈哈二将”。我们不远千里前来投靠,自愿拜在归义军节度使张相公手下,帮你们一块儿守沙洲!’
人家这俩,东西准备的还挺齐全:除了信和钱以外,不知道从哪儿寻摸了一双草鞋,还知道拿着自己吃饭的碗。”
话还没说完呢,众人一哄都笑将起来,展昭听见了也跟着笑。素华还在问他道:“来,来,来,你给我讲一讲,到底什么是‘哈哈二将’?”展昭一面笑,一面一个劲摇头道:“这故事肯定是你编的,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说起来往事,展昭小时候不肯喝药,素华就给他拿一只小碗,倒进药去,上面再撒上一层糖霜,给一个小勺子让他搅着,看着那层糖溶化,他觉得自己搅的味道能好,玩着也就喝了。
那时候有人问他说:“你姓什么?”他道:“姓大公鸡。”人家再问:“那你肖什么?”
他便回道:“我肖展的。”在地上捡了块鸭子粪,攥在手里当成个宝贝,见了人就擎起来给人家看看。
做了坏事,询问他说,是谁在皂团上面咬了一口,扔在地上?把个砚台打翻了,弄了一身墨的是谁?展昭开始装作不知,被问得急了,方才犹豫了一下道:“好像是种谔”。
说起来种谔也不是好人:拿着一颗糖逗他要,然后又塞进自己的口里,咬的“咯吱”“咯吱”响,还把舌头伸出来叫看,把这一位急哭了,惹来姐姐的一通骂,这时候种谔立刻就溜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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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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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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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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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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