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这边从早上开始,就不断有主管赶过来拜年。大节下的,玉堂作为这个的东人,早早把节礼就准备好了,存在库房里面了。
天还不亮,清云按照玉堂的吩咐,把东西一份一份给分好了,找几个小厮给抬了来,不让众人空着手走。大家都已经忙了一年,玉堂这礼备得不薄,拎起来感觉沉甸甸的,乐得人脸上忍不住笑。
忙着,忙着,时间就快到中午了。主管里最为得力的那几个帮手,少不得需要请一请。明年到底是怎么个安排,这时候也该拿出个提议。
经过一年观察的时间,底下的人,哪些是人才,立了功劳,为买卖费心出力的,该好好赏赐,明年回来了得好好提拔;还有哪几个是害群之马,犯了大错,做出来吃里扒外勾当的,今天也就给个准信,也叫他明年不必回了。
中午的人多,到的人足足有四五桌,大家在一块儿吃了几杯。除了要正常要交代的以外,其中还有几个主管,有些话儿不方便公开说,需要与玉堂单独谈,这又耽误了不少时间。终于等到宴席完毕,玉堂将众人都送走了,那头清茗又过来了,手里面拿叠东西,告诉他道:“苏指挥他们,把拜年的名刺送过来了,咱们是不是也好送了?”
玉堂闻言把名刺拿来,看了看道:“这个苏兴动作倒快,这么着急去崔府君庙么?现在就送!”清茗又道:“不单是他,连邓指挥和阚营使那几个,刚刚也都送了来,时间不早了。”对此玉堂便就道:“你帮我研磨,咱们现在就写吧!”
玉堂这厮,嫌市面上拜年的话儿太俗,非得自己琢磨了写。不同的人,写的内容还不肯一样,为此很是费了番工夫儿。眼看未时马上要过了,还剩下三四十份没写的,这一着急,玉堂干脆偷个懒儿,把别人的名刺拿过来,东抄几句,西抄几句,胡乱应付应付就算了。
等到把这些全部写完,安排人分头送走以后,玉堂伸了一个懒腰,走出书房。因为家里人忙着过节,又是搬这个搬那个的,不少人还忙着布置东西,一整天外面热热闹闹的,听得玉堂心痒痒,早就想出去看看了。这时候清云来提醒道:“今天过年,主人千万莫忘了祭事!”
玉堂立刻推辞道:“今年你就说我病了,谁愿意去见那些人!”清云又道:“二官人不在,四官人今年又去不了。你再不去,亲戚之间说起来,就落了人家的口实了!哪怕去胡乱点个卯呢。”
因这个话儿,玉堂只好又转回去,换了身适合祭祀的衣服,外面又套了一件氅衣,带着清茗就出去了。今天的东京城处处是彩棚,到处有锣鼓吹唱的。一眼看过去全都是人,道路被堵得满满的。
人群里面,车辆几乎都挪不动步。若放在平时,玉堂见到了这个情形,早就不满要骂了。今天他却一点不急,只管坐在车里面看景儿。等玉堂和清茗主仆到时,祭事已经做完了。亲族们都坐在厅内叙话,看见了玉堂,倒也没嫌他到晚了。
厅里面人多,有几个大声嚷嚷的,有许多在交头接耳议论的,还有趁机在赌钱的。玉堂和这些人没说的,独自待了一会儿的工夫,有几个嫂子便围过来,与他说话。
嫂子们好心打听玉堂的婚事,想与他做媒,怎奈这厮拉着个脸儿,对于众人的询问,也没一个好声。看这个架势,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嫂子们这边也就罢了。
说起来白玉堂这个厮,既不敬老,也不遵贤。碰见小孩子瞪眼便骂,也没有半点长辈的慈和。见了女人,也不像人家其他的后生,知道说一些温和的话儿,肯伏低做小照顾人的。别人的短处,这厮总是能先看见,然后借机嘲笑一番。不喜欢的人,这厮难得能给个好脸儿。
就这么个东西,谁愿意招惹。也就是仗着家里有钱,上门访他的络绎不绝。其实人家上门的人,不过是为了求他办事,心里面真正怎么想,谁知道呢。众人十二分肯定说,玉堂将来一旦败落,立刻身边就没有人了。
玉堂这边,也厌恶这一班多管闲事的男女。人之所以好管闲事,全都是头脑空空又太闲了。看见有谁跟他们不同,立刻就过来替别人操心。一旦开口,就把出幅过来人的架势来,句句都告诉年轻的说,成家立室能包治百病。他们自己又过得如何?为了钱财和妇人,两口子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人群里有一个玉堂的族兄,就在不久之前的时候,看上了苏兴,想让苏兴做女婿。这厮托了韩涛牵线儿,特意让韩涛去说合。
韩涛得了这个话儿,立刻去苏兴跟前说道:“白家四房的老二,有个独生的女儿,今年已经十八岁,长得是如花似玉的。他听说小白有个兄弟,叫什么‘苏兴’,模样又好、家世、人品都不错,重要是知冷知热的,而且还在龙卫当差,就有心跟你攀亲戚。
这个话儿一说出来,熟人有几个就劝他道:‘苏家有钱,东京的人都知道。两家人家境有差距,你这么巴巴的赶过去提,外面人看见了就要说:“这老二把女儿给了苏家,就是图钱!”’怕被传一个‘卖女’的名声,当时就没开这个口。
后来他从小白的口里,听见你小子没定亲,在风月场中交往了几个。那些人哪有个靠谱的?被她们伤了先不说,钱财也被骗走了无数。人家那边急了道:‘苏兴这样的老实人,就应该找个好娘子,两口儿好好过日子。谁知他年轻,交往的人不靠谱,被人家骗了!倒不如我把女儿嫁他。’所以就托我说媒来了。m.χIùmЬ.CǒM
这个女儿我知道:有名的孝顺,妈妈死了,她爹腿脚有些不好,好不容易才讨了个后娘。他爹趁着后娘不在,偷偷告诉女儿道:‘我在刘家的钱庄里面,偷偷存了三百两银子,将来给你做嫁妆。一旦嫁人,女人没有嫁妆的话,让人家男家看不起。’
听了这话儿,她跟她父亲这么道:‘爹爹放心,将来我若嫁人的话,就嫁一个人品好、不挑我娘家陪送的、还知道孝顺你的人。这三百两就算我带过去,将来也得还给你,不能让后妈知道了,在家里骂人。
我这一走,家里面没有人伏侍了,你的腿又该受罪了。我这样想:等我嫁过去以后,我吃孬的、穿差的,把丈夫伏侍得好好的,让人家挑不出错儿来,一年八十两银子的钱,总能省下。男家见我伏侍的殷勤,自然也不好说什么。过上十年八年的,怎么也省得出你的药钱!你病好了,倒也给我们两口儿省了麻烦,人家是通情达理的人,自然会理解。’
因为她父亲看上了你,把你的情况给她一说,她立刻道:“长相我们不挑的,钱多钱少也不重要,只要是人好、肯孝顺,我就伏侍他好好的。他们家人多,妯娌、兄弟那些人,去了我也得好好处,不能让丈夫在中间为难。”
这样有情有义的娘子,对亲爹这样,对丈夫更加没得说。在外面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人家就偏偏看上你了,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儿!而且还跟小白沾亲,一嫁过来,你们俩除了是兄弟,还又成了亲戚了。亲戚里道的,这事儿肯定不坑人,怎么说也是同族呢!”
一听说有人看上了自己的人品,还能跟玉堂做亲戚,苏兴一高兴立刻就应了。当日正好碰见了玉堂,苏兴把这事儿拿出来一说,玉堂立刻骂他道:“你乐个屁!真是个好的,他们家怎么会越过我,去找韩涛给你说媒?!
你听听韩涛捎那个话:嫁过来嫁妆一文没有,东西还得带回去。人还没来呢,就开口问你要八百两银子了。口口声声说‘不图钱’,为你的‘人品’。你一个打砸戏棚、被开封府差人捉了的鸟厮,顶着个滋乱首领的帽子,在外面还有个屁的人品!”一番话把苏兴点醒过来,这事儿只好再考虑考虑。
玉堂干脆实说了道:“她爹本身是个瘸子,惯是个赌钱吃酒的人,一有钱马上就拿出去赌了。他家的女儿又懒又馋,拙嘴笨舌还脾气不好,跟她家后母成天吵嘴。让韩涛一说,倒成了个知冷知热的孝女了?听我的话,赶紧把这事儿退了吧!姓韩的纯粹是在坑你。”
本来已经定好的事儿,让玉堂插进来一杠子,给搅黄了。四房的二哥不高兴,看见玉堂也没个好脸儿。管他有没有好脸儿呢,反正玉堂也不在乎。
玉堂最喜欢的一篇文章,便是曹植的《白马篇》。以前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文章华美,向往所谓的幽、并游侠,到这个时候他回味过来,真正喜欢的是什么了:“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就是这个为了信念能抛家舍业,六亲不认的这个劲儿,着实痛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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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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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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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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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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