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众人商议了多久,等到说毕了要散时,展英过来找人这事儿,门首的军士便上前去通报。秦云闻报,便叫进来。外头苏兴听见唤,立刻引展英进门来,两个人将事情就说了一遍,听的展昭都惊了。
秦云便对展昭道:“既然有急事,准你一个月的假,你就回家去看一看,你哥哥好了再回来。有什么用营里帮忙的,也只管说。需要的话,就捎信回来告诉延期。现在就回吧,厢使相公那一边,一会儿我过去替你说。”展昭向秦营使道个谢,与众人告个别,与展英一道烟就走了。
韩煦、玉堂两人在东京,一连几日都忙个不停。头天先是送别了苗翻,因白路需要走水路,正好搭晚上的一条船,下午又接着送了白路。第二天又送了石晃和崔起,第三日早起又送了袁虎。众人于驿路送行的时候,都置酒相别。
几年的兄弟,沙场同赴,生死同袍,这一去不知道何日才见面,如何舍得?自然是送了一程又一程,言语无尽。
正赶上韩煦亡母的忌日,韩煦在东京三日不食,将官家所赐银钱一并捐与西福田院中,又在报慈寺做些功德善事。次后欧阳、纯仁等东京旧友请韩煦、玉堂又聚了几日。
到这一日时,旧宅已打扫干净了,韩煦邀东京诸友来读碑赏帖、焚香斗茶。诸友好几年不见面,趁这次快活聚一聚。无一时众人纷纷而至,家中登时立满人:前面有一拨看鱼的。兵器架前两行字,那上面道:“气定神敛,心澄貌恭”。
有两个站在写着“山高海深,谦以自牧”的两行字前面,赞不绝口。碑文前面,有两人因为看的兴起,忽有所悟,随即研墨铺纸,当场写来。后厅有几个人端着杯酒,立在一幅徐崇嗣没骨画跟前,趁着春光,赏画看兰,议论之间各有所获,屋内四五个品茶的。
还有几个高谈阔论,不时妙语连珠,说到浓处,抚掌大笑。书斋里藏书甚多,儒道的治国修身,佛教的明心见性。法墨里不殊贵贱,兵书中奇正无穷。《易经》里涵盖万有,《内经》祖为医家典籍。
不容易良友相聚,知己畅谈。众人忽而议论些治世之策,忽而讲一些旧书新得。忽而品评唐碑晋贴,忽而议论易经紫微。忽而论今评古,忽而抨击时政。还有闲人在抚琴作画、品茗谈禅。人生至乐,好像也不过如此了!
欧阳趁着空闲时,问韩煦道:“九郎有事情来不了,怎么也不见令弟来?”韩煦回道:“你不知道,表兄突然伤病复发,病势不轻。我弟回太原照应去了。”
欧阳遂问:“他们找大夫瞧了么?在太原我有相熟的神医,明熠若需要,我这就写信派人去请!”韩煦便道:“多谢你费心,名医已请了好几个,什么情况还没个回复,再等等看吧。”
欧阳遂叹:“许多人战场厮杀,一场罢战,未及休养又催上马。平日里只耗不养,外看虽强,实则内弱。日积月累,如何不病。”旁边的一个便问道:“按道理说,你们成日习武打熬,应该比常人强百倍,怎么也生病?!”
韩煦笑着回复道:“纵没有伤痛,习武也不是续命金丹,能包治百病。更何况天下的事情,不管到了何种境界,都有约束。譬如说七情致病,寻常人怒,好似搅动池塘之水。寻常人悲,又好似小溪断流,看不到什么大妨碍。
你若骨骼经络都通透时,又无出世之心,怒则如搅动大海之波,悲如长江断流,甚为厉害。为什么从习武第一天起,师父就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徒弟们‘涵养道德’?这些都是有道理的,没有谁可以随心所欲。”
有人于是问疑道:“气怒成病,这个我们都知道。但若说叫人淡薄七情,去除悲怒,那人与草木又有何异?天下人有谁又能做到?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有一个拜过师父的,站桩踢腿学过几天,内中道理些微知道,此时忍不住炫耀道:“你别不信,有些事情听着虽然难,也做的到,只不过门道浅的无从察知罢了。
现有明证:你不见那些在山上修行的高人,筋脉柔和、搏之如绵,素食衣简、鹤发童颜?人家一大把年纪了,也能攀山越岭如履平地,比读书的年轻人强得多!就算是多年习武的,看着也都是神清眼澄,究其原因,不过是内盈外现而已!”
有一个道:“你说的这些似有点道理,可是‘习武养人’的这个话儿,我还是不信:你看看那些常年在汴河上拉纤的纤夫,还有那些在船上扛货的人,角抵社里的那些好汉,练的比常人力大十倍,也不见他们多长寿,反倒是三灾八难的,年纪一大就不中用了,寿命比读书人短的多。”
这人立刻回复道:“练完一套拳静养的时候,那种通身舒畅的感觉,没经历过的不知道,跟干完活休息不一样,你别不信!要么说不少人习武能上瘾,干活能上瘾的我真没见过。有些东西,你们死读书不肯实修的人,一万年也体会不到,说出话来也引人发笑。
当初我拜师父时,讲过这些。你若生病下不来床,不能习练,自己在心里面打一套拳,也有用的,只不过效用会打些折扣而已。
又譬如习武讲究清心寡欲,即便你不去宿娼,单在心里起个念头,耗费了精神也是妨害。世人重形而不重心,许多事不能亲自去验证,听别人说不可思议,便认成是假的。多半是身懒怕难不肯去试,便推说没有。
这些实有,只不过我没这个悟性,怕苦又懒,又兼嫌他禁忌多,坚持不来。所谓的规诫,不是师父们要故意刁难徒弟,实在是血淋淋的教训太多了,前行路上尸骨宛然。”
众人听他讲的有趣,又催促着叫说。那人又道:“我遍观周围,成年时开始习武的人,绝大多数都半途而废,童真入道的反多有所成。这里头的原因,大概有两个:一则儿童骨缝尚未长合,志虑单纯,白虎未出天葵未至,能事半功倍,比大人学起来容易得多。
二则成年去听师父讲话,今日笃信,隔日又疑。犹疑反复,徘徊不定,难以寸进。小儿将师父的言语奉为圭臬圣旨,只知去做,心无疑问。待到年长疑多时,先前的教导已根深蒂固了,觉得就应该这么做,反倒是自然而然了。等他能为深厚了,能够察知好坏时,返回头再看,自然会知道训诫是否合乎道理。
医家常说‘虚则亢’,耗损通常是件乐事,极容易上瘾。譬如好淫。譬如服食‘寒食散’,又譬如赌钱。有件事你们发现了么?周围那些好赌的人,一个个都是病恹恹的。没别的道理:赌鬼沉迷物外,精神流溢过于外放,长久身体没一个好的。高人逸士视物时,目光是收着的。”
听他讲了这一大篇,众人全都笑了道:“五郎哥,你既然知道的头头是道,怎么当初习武不成,干脆连拳谱都忘了?说别人死读书不肯实修,你也是犯了文人弊病,五十步笑百步!”琇書蛧
又一个道:“才刚明远的一番话,我有异议。当喜则喜,当悲则悲。顺其自然,秉其天性,正合天理。正所谓遵循自然,无为而治。怎么可以借口‘戒律’,将喜怒悲欢强力抑之?”
韩煦便就回复道:“不是抑之是淡泊。强力抑制与戒惑养心,看似相同,一堵一疏,区别却大。况且趋利避害,好逸恶劳,贪生畏死,好货逆寡,人之本性,我没见这些有什么好处。你岂不闻尚有‘顺则为人,逆则为仙’之一说?舍小得大,空而后应。不是人为身体、欲念而驱役,而是身体皮囊为我所用。
先人所说的‘无为而治’,绝不是束手无策,随他自去之‘无为’,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然后又返璞归真,回归天然。是已至绝境,大道在心,挥斥八极,笑看天下之无为。”
又一个笑道:“其实万物都是通的。于国来讲,若没有律法,国将不国。于家来说,家风衰损,祸及子孙。人既然生于天地之间,君子有所为,必然有所不为。佛家说戒定生慧,修行还有个次序呢。人不知自制,难堪大任。
什么是‘摄心敛神,顺逆方便’?入得去,出得来,捡得起,勘得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不知内敛,心神流逸一似凡俗,你儒释道白学熟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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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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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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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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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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