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待制便说话道:“延周才来。因你不在,我们两个人出去闲走,果然不负今夜的好风。”余深急忙赔笑道:“连日赶路,难得待制有兴致出门。天色已经不早了,待制还是歇息要紧,还缺甚么,下官赶紧命人去置。”
说话间吕琳的使者呈信上来,一面口里禀告道:“连日大雨,路途难行,赈米仍需要耽搁数日。”待制听了这个话,遂叫使者歇息去了。夜色已深,借着远处的灯火,待制和知州两个人,便在周围走一走。风吹细雨,打在竹叶上沙响,甬路两边花香袭人。
余深跟在待制的后面,口里面便道:“才刚人报:仓里的余粮,仅够支应两日的,不成想路上又遇上大雨,却误了赈粮的大事。百姓们看不到粮食过来,还以为是上面故意欺瞒。”待制回头道余深道:“既如此时,烦劳延周明日将本处米商行头们都请来,众人一同商议此事。”
余深听了便回话道:“待制放心,明早下官便做这事。”此时两人已走到厅前,说着话儿便进去了。厅内已经是烛火通明,两个使女上茶已毕,旋又退去。此时雨已下得大了,电闪雷鸣,壮如瓢泼。
待制看罢厅内的摆设,不经意说道:“当年咱们同为县吏的时候,延周便喜欢简朴雅致。如今多年过去了,延周的秉性仍旧没变。”余深听见这个话儿,脸上立刻堆出些笑来,请待制先坐,一面自己去下首坐了。
待制又将话说道:“当年建昌受灾时,延周昼夜劳碌,奔走呼告,不惜为民触犯上官。怎么如今看见我来,你倒反而拘束了。”余深讪笑着回话道:“些微旧事,本就是下官份内之事,哪里及待制为国为民?那些小事,不想待制二十年后仍还记得,下官实在感动之至。”
待制遂道:“如今陈州灾荒又起,可知生民不易。流民的惨状,你、我都知,当年之祸,不可以重蹈,赈济安置不可不慎。”余深口里急忙称是。
正说话间,余深又引来一个同知,专一管问赈灾事宜,今夜特来见待制。待制听见了遂道:“你说的正好。明天我正要面见诸官,延周可以安排一下,把他们都召来,怎么赈灾,明日一块儿商议个主意。除此之外,米行行老们那些人,明天我也一块儿见见,有些事我要当面问问。”当晚商议完事情后,鼓声已经到三更。余深不敢太打扰包待制歇息,急忙告辞就走了。
包待制私自就出了门儿,周围伏侍的那些人,竟没有一个知道的,气的众人责问守卫。那班夯货们苦一张脸,回话便道:“他们不穿官服出门,包待制俺们又不认得。”因此上有人描述了待制的长相,并将画像发下来,叫他们认。
以防万一,上面与众人立下个规矩,定了手势,往后待制出门时,跟着叫报。虽然如此,今夜待制出门去,不知探得甚么消息。听他那话,好似知道些甚么,又像只是在闲说,让众人心里面十分忐忑。这件事便罢,往后绝不可再出纰漏。
因包待制提起明日请米商行头议事这事儿,余深把这事儿交代与孙炳,孙炳夤夜派人去唤。不多时陈数、陈应兄弟先来,与别驾相公见面毕,说不几句,陆续地李崎、章鹏、刘昶、何节,这一班陈州粮米行当的大户,就到齐了。
厮见已毕,别驾孙炳便亲自出来,将当下的形势讲明了:因这场雨,朝廷的赈粮被阻在路上,一时之间赶不过来。为了救急,需要叫众人先借些米上来,等到赈粮来了以后,再还回去。叫各家都往上报一报,看看都能出多少数。
才刚这厮们进门的时候,都打了包票,一定能急相公们所急,上面说甚么他们都应承。突然听见了“借粮”这话儿,一个一个的全闭了嘴巴,一时都没有吱声的。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呆看了半晌,陈数终于开了口,哥俩允诺借一千斗。
陈家哥俩才借一千,别人如何肯借多?只推荒年里买卖艰难,没甚周转,借出的数目就更少了。眼见得偌大一个陈州城,恁多饥民,一两千斗顶甚么用?当夜众人不欢而散。借粮这事儿商议得不好,少不得孙炳上报与知州余深,求余深赶紧想办法。
余知州这边不敢耽搁,急忙命人把陈度叫来,说与利害,叫他问两个兄弟将米粮多借出来。两个人当夜商议了一宿,借粮这数儿,由不得大户们自己定。听他们的,他们只想在陈州赚钱,一斗米他们都不愿意出!
为了凑够足数的粮来,大小商贾都要出米。州衙这边,也不等着大户们自己报了,一一与众人定了数,只后日便要他们交割。商议得妥了,州衙遂就派出去人,把各家的数目都告诉了。
一清早米商行老们便都赶来,脸儿虽笑着,心里面却似割肉价疼。陈数那里,天不亮哥哥陈度便来寻他,晓以利害,叫他照数将粮食借出来。
令已经下了,又不能推脱,陈数硬着头皮只得应了,复去余深跟前说话道:“小人回去想了一宿,那件事情做来虽难,关系到陈州数十万百姓的性命,至关重大。小人宁可将买卖放一放,不敢耽误了大事。今晨已使了几个主管,去应天府、许昌、殷城三个去处,调这米粮,这数明晚便可集齐。”一面将数拿来叫看。
见了这数,到处都是夸他的人。陈数虽说不舍得,听他们赞,心里亦升起一股豪气,好似果真救赎了万民。得万人传诵,赚多赚少只是个数,似已无碍。一时间陈数热血沸腾,趁着知州和大伙儿都在,免不了慷慨激昂发言一番。
有他带头,余下的四家亦紧跟着,都报了数。剩下的一些小数目,虽费力些,陆陆续续地也都报了。在待制跟前交代地好,众人心头似吃了蜜水,恁地得意。
暂且不说米商这边。因今日包待制要面见诸官,说不得陈州大小的官吏,都过来作陪。一见面众人就奉承待制,什么“早就听说过待制的大名,终于幸得一见了”。什么“十年守孝,常人难及”。什么“端州任满,不取一砚”。一片声地夸奖起来,都赞口不绝。看这个模样,不来陈州还不知道,这边大多数官吏,早就是包待制的拥趸了。wWW.ΧìǔΜЬ.CǒΜ
然后他们又替上官们说话,争着告诉待制说,陈州上下的官吏,尤其是上面的知州他们,因这一场灾,如何如何励精图治、昼夜不眠,如何如何体恤百姓,勤苦操劳。因呕心沥血,一个一个的都累得瘦了。
等到正式开始议事,包待制当面儿询问些事情,问一问陈州的境况,谁知道众人都没准备:堂堂司仓的副参军,竟不知仓里的存贮还剩下多少,问他数月里进来了多少,一日大约能出去多少,于今还够几日的支撑,这厮居然被问得哑了。因答不出,参军肥面上不住地往下淌着汗,手里不断用手帕拭汗,口里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个准数来。
司户那里,就更糟了。因待制询问,各处受灾的人口有多少,近日以来,有多少人从辖地里出去,还有多少是进来的,损失的人口大约有多少。现今有多少人正在受困,多少人受困严重,还有多少人濒临受困,这些厮们知道个屁!
好几个因为答不上来,纷纷当面儿去翻簿子,偌大的厅里,除了纸张翻动的“哗啦、哗啦”的声响,其他全都静悄悄的。不知道这厮们“哗啦”了多久,终于他们停下来,口里面报出几个数来。
这厮们白白乱翻了一通,终于他们能说出个数来,谁知这回答还不一样:正、副职们告诉的数,相差的太远,没一个听着是靠谱的。
司田那帮人就更不用说了。本州多少亩田地受灾,哪里的灾情能稍微轻些,哪里的灾情更严重,还有多少田能抢收,这些厮们心里都没数,一个个的都张嘴乱来。司田的官吏,居然不知道本州田亩的数目,睁着眼询问别人道:“总共该有两万亩么?”旁边有小声提醒的道:“单西华县一县的耕地,就有八十多万亩了。”
被逼问地急了,他们把责任都怪罪到蝗虫的头上,直接告诉待制说,蝗虫们想要飞去哪里,它们又不会告诉出来,真不是人力能决定的事儿!除了重修八蜡庙,其余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所有人里面,只几个对于待制的询问,还可以应答,其他的根本全都是糊弄。今天这一问,陈州官吏的考核,实在是太差,包待制一直板着脸,看不出一丝儿笑模样来。问到最后,待制把同知马迪给拨过来,专一管问赈灾事宜。陈州的事情,统一都由他来上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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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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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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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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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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