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个情形,三娘这觉登时醒了。急忙去哥哥面前叫道:“哥哥如何便要杀人!”哥哥见她跑出来,立刻低了声言道:“这个是我从路边拾来,马上就要不行了。赶上了灾年,如今俺们过不下去,一发谋了他的财物,咱们籍此救下命来,却也是一件功德事。”
三娘立刻劝阻道:“他自己死了,倒在路边,哥哥便要告知官府,就算是灾年,如何轻易就将人杀了!”哥哥已是饿急了眼,哪管去听。三娘跪下只哭道:“纵是灾年,亦该报官,如何害人!便是官府追究时,我也只说是我做的,官司我吃,需不累你!”兄妹两个抱头便哭。
这个时候,床前似乎站着个人,轮廓模糊,乌蒙蒙的一个人,正盯着她看,像是营里面军官的打扮,三娘这觉登时便醒了,四下看时,哪里有人,分明是梦见昔年旧事。身上又冷,却是起风,夜里面寒了。只见室内烛光摇曳,外面已经下起雨来,细雨打在蕉叶上,沙沙作响。
三娘遂叹:“当初执意坚持的,如今看来有些可笑,此却不是世事难料!正不知道再过十年,又当如何。”
一连多日,三娘只在解库里照看,到晚便回庄上去宿歇。既然钱已经花得净了,顾员外那里三五回讨钱,三娘应允先与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如今官府已管得松了,马又赚钱,顾员外那头已舍不得退了,也就罢休。
刘鹏已知道了这个事儿,特意过来对三娘道:“老顾那边退马的事情,娘子早应该告诉我,这些银子算甚么!竟为它闹。如今我又有一笔买卖,钱一到手上,立刻就先拨来与你。”
刘鹏娘子也过来帮忙说话,提及近日的新鲜事,刘娘子道:“我听说前门刘家的老三,最近这几日很是勤快。没事就来你这里说话,在解库帮他们干活儿,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整天嘘寒问暖的。莫不是听说了你家的事,惦记上你了么?”
三娘哼了一声道:“他那点心思,我早就已经看到了,不耐烦理他。要再招婿,老娘三十岁以下的绝不考虑!我缺不劳而获的崽子么?他们能帮我个什么!”刘娘子笑道:“是我的错,惹出你这么大的火来。话说起来,怎地这一次闹得这么大?”
话儿于是说到了魏亮,三娘则道:“那是一个没肚的瓶子,甚么话都说,也不分家里家外的,做事全凭亲疏喜好。对买卖的门道一窍不通,还偏爱指点,不听他时便跟你闹。是好是歹他分不出来,只要能够骗出来钱,有花的就行——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如今我总算明白了,陈涉为何要杀故旧。”
刘娘子听见笑了道:“谁家不是凑合着过?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为丈夫活,为儿女活,在街坊邻居的嘴里活,就是没法为自己活!”
三娘附和这话道:“是这个话!当初鲁道家打死孙田的老婆,就因为鲁家能够拿出来钱,最后事情怎么样?孙田拿了这笔钱,重新又娶了一个小的;她的儿子拿了钱,当聘礼娶了一个新妇,以后还不用养老了,也不追究;娘家人害怕得罪人,更不肯追究;只要活人能活得更好,哪个管死的冤不冤!”
刘娘子便道:“话儿虽然这么说,有些事不能太较真!不然的话,世上没几个好的了!再说孙田的老婆嘴不好,平常在家就不招待见,你们两个又不一样!我见他平日甚是待人热心和气的,如何为个小事恼。”
三娘遂道:“‘和气’,也不过是平日你看见的,不合时他也是发火要跳的。所谓的‘小事儿’,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原本他就看我不顺眼,只不过为了从我这里骗出钱去,才凑合着过。但凡他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该我在遂城拼杀的时候,他在家里面风流快活。他巴不得我突然死了,自己把钱都占了呢。”
刘娘子忙道:“哪儿的话!你不在家时,他去打听了好几遍,问遂城的蕃事儿。因听说安肃军派了不少人马去保护遂城,才放了心。这事儿不少人都知道。”
三娘便道:“打听是为了他自己,害怕当场被我给拿住。如今他已经长了本事,恰好又遇着了他的‘六两’,正好趁这个机会换人罢了。”
刘娘子道:“别人倒罢,量他不敢。我和他是一块儿玩耍大的,我的兄弟我知道,他不是你说的那样人。你看他平日待你如何?只不说其他,单就说这么几样大事:你的婆婆嫌你犯着孤鸾煞,没有子嗣,几番要抱怨,他都自己揽了去不叫说;
你说不愿意去东京,他就陪着你留在砦里。若别人家时,哪一件由着你的性子?便是你的婆婆、伯伯背后有些三言两语,他都拦着,半句不许入你耳里。”
三娘听见便回道:“也就是我,从不惦记他们的家财,诸事都不用他们操心。换做别个计较的,抱怨偏心,背地里早就咒她了。再说魏亮,若他仍是五岁的年纪,表姊弟之间的性子,自然都知道。如今他长到二十五岁,一年跟你见不过三两面,做出的事情又怕挨骂,哪里肯说。若他连一件好处都没有,做什么当初选他呢。”
刘娘子道:“若换个事事答应你的,等到生米做成了熟饭,又反悔了,你又待怎地。”三娘遂道:“不自由时毋宁死。真要生米做成了熟饭,老娘索性连锅砸了。”两口子若说旗鼓相当,为一点小事闹闹也罢了,偏生魏亮又是个样样都拎不起来的货,做出来这事,尤其令人不平委屈。当下两个讲了半日,也就散了。
这日天明,三娘起来的时候,枝头鸟雀在叽喳在叫,这天已是放得晴了。梳洗已罢,便去解库办事去。行到半路,因口渴了,先去酒肆里寻碗酒吃。酒肆里面,一伙人正在博弈打马,都围住在看,为了个输赢,满屋里吵吵闹闹的。因为看见三娘进来,一时间众人都住了声。
三娘看着他们的脊梁,骂一声道:“我却不问他借钱,只这般躲我作甚么?”三娘捡一副座头坐下,叫人上酒过来吃。连吃了几大碗闷酒后,渐渐地三娘两颊便晕红起来,两眼朦胧,已显三分醉意了。
一个员外仗着熟络,上前来笑着对她道:“只听说娘子家中出了事故,前日把个丈夫都休了,是也不是?”这边三娘又吃了半碗,便问他道:“这件事情有没有,你待怎地?”员外便道:“娘子既然是休了丈夫,无有依靠。不若随我回家去,我那大姐儿不听我话,家里的钱,一文我也不留给她。咱们的钱加起来,砦里哪个比得过?到时候娘子再养个儿子,这些钱咱们都留与他,三世怕也花它不完,却不是好!”
三娘将眼斜看他一下,笑一声道:“你这蠢虫你当我是谁?把你那调戏粉头、娼妓的话,拿到酒楼上说去,也敢到我跟前来戏耍!老娘许多日不疏散筋骨,权做一回劁猪的!”说毕便要摸刀。那员外见时叫了一声,惊得走了。三娘骂他的脊梁道:“多赚了三两半银子,越发不知姓甚名谁!”
旁人听见了这里的动静,都把眼睛来这里看,人丛里还有人小声议论。三娘宁可叫别人敬而远之,也不愿听没嘴没脸地瞎咕哝,口遂骂道:“都在这儿竖着做甚么?!再不走时,老娘叫你们都横着出去!”众人听见这个话儿,便涌出门去,都挤在门首那看她。
这时候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皂衫角带,挤将进来见了三娘,口内叫道:“小人寻了许多遍,娘子却在这里。”三娘睁开眼看时,却是解库叶主管,此时酒已醒了八分,口内遂问:“是甚紧要的事情,特意来找我?”
叶主管道:“今晨张十五从梁门来,要请你去。”那十五正是梁门城里跟高怡的伴当,他既来时,必是高氏有事来寻。三娘听了,遂问他道:“干娘甚事使他找我?”叶主管道:“才刚问时,十五也推不知道,还需要娘子亲自去梁门走一遭看。”
为这事上,三娘乘马,跟随张十五去了梁门,一径往高氏家里去了。众人早已经等在那里,看见她来,忙往里让。高氏听了三娘到来,连忙叫进。行礼已罢,高氏拉着她在旁边坐了,又叠声催着叫上好茶,三娘称谢。
高氏因道:“我听说你两口儿近日闹得大了些,可有这事?”三娘便道:“是有这事。”高氏便问:“不知道都为了甚么事?”三娘便道:“魏亮那厮,平日正事全不做,每日只顾拿了钱,把来勾引别人的老婆。要他甚用?我一个人单过,倒也安生。”
高氏笑道:“这些年了,你们在一处不容易,都是经过风浪的,如何为个妇人恼?”三娘便道:“他原先与我是有些恩义,我都记着。头先他勾搭别人的老婆,这情就已经用过了。如今他不知悔改便罢,反而变本加厉了,我可忍不了这个气。”
高氏问道:“你离了他,还有甚么打算么?听说保安军来了一个姓蔡的,如今到了安肃军中,你要是心里面还有他,我去帮你两个说合。”三娘叫道:“干娘也好小看人,缺了摆渡的,河便断了流?没有人时,我自己也落得干净快活。”
xǐυmь.℃ò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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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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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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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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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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