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不是别人,当中的正是张超、卫太公家的刘买办,左右两边的,便是卫太公家门丁和李九。知县相公口内问道:“这厮们有何急案要告?呈上状来。”张超呈了状,将前因后果都写在上面。
相公看得明白了,先叫仵作上前去验尸。那个老儿乜斜着眼,细看了一会,当堂向众人宣布道:“回禀相公,这个妇人是溺水而亡,窒息死的。身亡的原因,不是被人殴打所致。”听到这话,外面围着看热闹的那些,不敢相信,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知县也问:“那按你说,这个妇人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仵作便道:“过来之前,小人已亲自去了河边。这妇人打捞上来的河边,有不少凸出河岸的山石。所有的伤痕,都是落水的时候挣扎、摩擦,所导致的。”一面又填了尸格上来。
这仵作睁着眼睛说瞎话,张超见此哪里服气?立刻便说出白日的事情:张超娘子因去要债,卫太公家买办不认,争执起来被他们打死。现放着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都可以作证。
既然张超这么说,刘买办那头,都也不是吃素的,另有一番话要说。那头则道:欠了张超娘子的菜钱?这是不可能的事。卫太公家吃用的菜蔬,都是到了日子,大店铺专门送来的。
小门小户的东西,又说不上好,都是一星半点的,又不能定时、定量给送,能有什么值得要的呢?现有许多人都可以作证,卫太公家厨房所用的菜蔬,都有账可查,从不要不明不白进来的东西,谁知道干净不干净!
除此之外,刘买办还有一个说法:张超的娘子,一向在街上风评不好,他的丈夫打死人躲了,已经好几年不在家乡露头了,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之所以张娘子不改嫁,听说是翁媳两个人住在一起,很有一些“偷锡”的传闻。
而且根据可靠的消息,那媳妇是个有名的泼妇,为一件小事,动辄便打人、骂人的。这事儿好几个都可以作证:就在半个月之前,因为菜价的事情上,平素老实的姜大嫂,被她拿竹杠敲破了头。三公公看不过劝慰了几句,被她上去唾了一脸。
顾大嫂背后说她句闲话,她能跑到人家门上,一连骂上两三个时辰,都不用停下来喘一口气。就她这模样,街坊邻居们也不敢招惹,没有一个说她好的。这媳妇因自己过得不如意,很有些眼病,见不得别人家过得好。
正赶上卫太公家里面办喜事,特意请人搬弄杂戏,请人去看。张超的娘子去看戏时,因为没占上好位置,坐在那里嘴没有闲着,一直都骂骂咧咧的。因为刘买办看不下去,劝了几句,她就抄起来卖菜的扁担,把好几个人都打伤了。
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卫太公实在看不下去,骂了几句,让人将她赶出门去。大庭广众的,张超的娘子没占了便宜,接着还被人赶出门,伤了面子,气愤不过。不知道怎么想不开,便去跳河淹死了。
邻居不少人都能作证,是她自己跳了河,实在不干别人的事。张超曾经打死过人,平素在街上就一个泼皮,如今他突然回家了,连夜上告,没别的原因。就是因听说老婆在跳河之前,跟卫太公家有过节,故意上门来以尸讹诈。
张超只是一个粗人,听对家编出这一套话来,立刻就急了。怎奈这厮口舌又笨,明白自己被别人给坑了,怎奈这厮却讲不出理来,公堂之上,知晓得张口朝对家乱骂。除了问候卫太公全家的祖宗、恐吓要杀了他们全家,有用的张超也不会说,也说不明白,哪里争执过了人家!
那一头刘买办口舌是巧的,除他以外,还有卫家雇来的几个刀笔讼师,一个个全都是牙尖嘴利,惯会捏影抟沙这种事的。这些人和刘买办一唱一和的,一同向张超发难起来,张超哪里辩得过!眼看着张超就落了下风。
本来因张超娘子死了,许多在外面看热闹的,同情他家,都骂卫太公不是个东西。及至听说了张超打死过人,这厮本来就是个泼皮,他的娘子,也一样不是一个好东西,“以尸讹诈”很有可能!更何况卫太公是本地有名的乡绅,他的儿子又刚中了进士,这些有头有脸的人,能说假话?必然是张超不好了。
再加上今日这一场辩,张超经常答不上来,只顾乱骂。公堂之上,当着知县相公的面儿,他就敢公然威胁人,可知不是个好东西!反倒是卫太公那一边,侃侃而谈,说的十分有道理,听着听着,不少人又觉得卫太公占理,立刻他们便调转了方向,转过头去骂张超去了。
形势一下子逆转了,相公在堂上也看见了,立刻便骂张超道:“你这厮,明明是自家气性大,跳水死了,现有仵作的尸格在这里,跟着的还有这么多证人,偏要赖到别人家,却不是故意要以尸讹诈!”
下面张超分辩道:“现有邻舍李九,并他家家人门丁一人,都可以作证。我娘子是被人打死的!”左边那厮司阍的嘴脸,慌忙便道:“回相公话,小的吃这厮殴打逼迫,牙齿都被他打掉了两颗,是被他强逼着拉过来的。如今在公堂上实话实说,张超的娘子是跳河死的,俺可以作证!”
问李九时,那边李九已得了卫太公家银两,又吃他逼迫,亦不敢说。似此如何告得下?相公当堂下令,叫将张超棚扒起来,杖责二十。张太公害怕儿子挨打,急忙告饶。众公人已经得了卫太公银子,谁去管他?一发如虎似狼扑将上来,把张超摁住了横拖倒拽,下手便打。一时打完,撵逐出去。
这头张超和太公两个一块儿,领了娘子的尸首,觅了一辆车子推了,当下回家。街坊邻居见他回来,皆远远的躲了。今夜公堂上面的情形,众人在下面已看见了,都知道了卫太公他家的手段,不是寻常人能惹得起的。
更何况上堂之前,卫家的人已吩咐过,倘若衙门里来人问时,所有人都不能顺便说,必须按他们教的回复。卫太公家里有钱有势,谁敢跟他们做对呢!两边一比,还是卫太公更可怕。
既然人已经得罪了,众人索性不与张超继续来往。有几个为了不亏心,私底下便说,报应这事儿还是有的。俗话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当初张超杀了人,没能偿命,阎王那头却记了账,应有的报应,便落在他家娘子的头上。
这头爷俩儿进了门儿,见房屋桌椅都被人毁损了,纻丝衣服扯得稀烂,扔在地上。张超把浑家的尸首搬进来,使篦子将乱发与她梳了,又将水与她洗了面。娘子素日干净,哪里这般污秽过。
娘子身上的衣服,染上了污泥,张超便去打开箱子,从里面摸出来一件月白裙子,这正是张超昔日与浑家买的,她素日舍不得穿,只无人时拿出看看。如今叫她穿了上路,也好留个念想。当下与她穿戴好了,先停了灵床。张超心道:“老天有甚公道!娘子昔日在世时,素日良善,连只蚂蚁不肯踩,偏无好报!”
那公公坐在楼下一言不发,只是流泪。此时见张超拿了尖刀,便要出门。老儿见了,死命抱住。正在劝间,忽听见有人来敲门。开门看时,却是李九。这李九进得门来,向灵床插烛也似得拜了四拜。
此时李九见了张超,拿了十两银子出来,放了桌上,躬身喏道:“张大哥,才刚在堂上俺不作证,实在是因为吃他逼迫,又有家中的老娘,怎敢争竞。他又与俺这个银子,若不取时,叫他生疑。大哥生气,打俺一顿,俺也不吭。便杀了俺,也不眨眼。”言毕便叫动手。
见此张超便叫他道:“小九哥且先坐下,料你晚饭也没吃,咱们就一块儿吃一杯。”李九不敢不听,自去下首坐了,又从旋子里倒了两碗酒,叫太公一道吃一杯。
张太公因为儿媳突然死了,儿子如今又挨了打,吃上了官司,连自己也多了个“偷锡”的罪名,心下苦恼。天地良心,这是实在没有的事!他家本来就遭人欺负,这可倒好,一旦这传闻流传开,岂不更成了街上的笑话!xǐυmь.℃òm
可恨那班天杀的人,无凭无据的,怎么就传出这么个话儿来!这个老脸没处搁,不如就死了。本来就病病歪歪的,风吹就倒的一个老汉,自觉得没用,心里面十分愤恨委屈。
眼看着张超去厨下了,这头李九喊叫张太公,见他没有应,感觉不对。李九急忙走过来看时,见张太公呼吸已经急促起来,正在大口大口得喘不上气来。一见不好,慌得李九急叫起来。
本来张超正收拾东西,打算三个人吃饱了再说。因听见李九声音不对,张超急忙弃了舀水,三步并两步奔过来时,却见老汉倒在地上,已经没有气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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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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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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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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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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