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暖开口,声音喑哑,嘴角不住地颤抖着。
这些破败不堪的真相,以这种方式赤裸裸地呈现在众人眼前,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心痛。
她以为,许薇视她如己出,是真的喜欢自己,可她却是为了得到时家人的青睐。
她以为,这个女人是真心喜欢她的孩子,每日给自己炖补汤,可却在里面偷偷放了堕胎药。
甚至,这些年黎清揪着过往不撒手,尖酸毒舌,她只是在自我保护……
没有人是纯粹的善,却也没有人是纯粹的恶。
可为什么,上一代的恩怨,要一路纠缠到下一代身上?
“上一代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嘉年所做的事,你恐怕也都知道了。眼下嘉年情况危机,我没有精力跟你们一笔一笔算账。但如果,嘉年不能活蹦乱跳地从手术里出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许薇的声音沙哑异常,时暖呆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往后倒退了几步,头抵在墙上,被一阵凉意裹夹。
……
时端苏醒,是在时嘉年被送进手术室三个小时后发生的事情。
医生再给他做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的右眼微罗,似乎对外界的光亮有所感应,立刻做了检查。
时暖接到通知的时候,心里大落大起,擦了把眼角,就赶去了父亲的病房。
时端躺在病床上,神情激动,双手一直在奋力挥舞着,嘴里吱吱哇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时暖在一旁站着,默默看了一会儿后,迎了上去。
进门之前,医生告诉她,虽然时端已经苏醒,但真正恢复语言能力,还需要一段时间。
坐在病床边,时暖握住他的手,定了定神,开口道:“爸,你现在还没完全恢复,有什么话,等你完全恢复以后再说,好吗?”
可时端的双手还在奋力摇摆着,似乎有事急切地想告诉时暖。
“爸,你是不是想见许姨?”
时暖猜测着问道,从时端住院以来,每天照顾他时间最久的就是许薇,这个时候,时端想见到许薇,应该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不料,时端却用力摇头,对于许薇这两个字,十分抵触。
“那……您是想见嘉年?”
时暖继续问道,这一次,时端的反应更加激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镜更是瞪的老大。
“爸,嘉年他现在……不方便过来,您再等一等,好吗?”
时暖十分为难地问道,和刚才比,这次时端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喘息声越发粗重,连表情都变得凶狠起来。
时暖还以为他是不满意自己的回答,只好尽力安抚对方,“爸,你也知道嘉年身体不好,最近他的身体又出了点状况……但您别担心,嘉年不会有问题的!”
激动的时端渐渐安静下来,用一种将信将疑的目光看着时暖。
“爸,您好不容易苏醒,千万别太激动,好好休息一会儿,以后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好吗?”
在时暖的不断安抚之下,时端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没多久,他躺在床上又睡过去。
医生进来检查,告知时暖,叫她不必担心,时端只是体力消耗过量而已,等过段时间会慢慢恢复。
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时暖总算松了口气,再回到手术室的时候,却看到许薇和黎清两人的神色都有点不太对劲。
黎清抱着手机不断打电话,从语气判断,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而许薇则双手合十,跪在地上紧闭双眼,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
“妈,怎么了?”
时暖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紧张地握住黎清的手臂,焦灼地问道。
“……好,你尽快帮我联系,有消息再联络。”
黎清对着电话那端收了个尾,之后看着时暖的眼睛,没有说一句话。
时暖瞬间意识到,嘉年……
“不可能,不可能……”
时暖用力摇着头,明明几个小时前她刚见到时嘉年的时候,他还是生龙活虎的,怎么会有事呢?
不,她不相信!
“我已经跟器官移植中心的人联络了,他们说现在排在嘉年前面的还有两个人,但可供移植的器官……”
黎清的话说到一半就断了,她抿了下嘴,尔后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充满悲伤。
“暖暖,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还没到最后,怎么能叫尽力了?!他不是要跟我争家产吗?那就快从手术室里爬出来跟我抢啊!辛辛苦苦谋划的棋局,难道就这么认输了吗?”
此刻,时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愤怒还是难过,仿佛这样的嘶吼可以让自己好受一些,然而事实上,当声音消散,她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无力。
“不行,我一定要救他……”
时暖的眼珠子焦灼地转动着,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播出了穆诏的电话,他永远都有办法,在这种时候,也一定能想到办法!
“喂?”
电话那端,穆诏的声音带着几分格格不入的慵懒气氛。
“嘉年需要心脏移植,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找颗心脏?”
“你说什么?”
穆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我需要一颗心脏,只要能救嘉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时暖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她当然知道这些话不合时宜,也知道穆诏没有那么通天的本领变一颗心脏出来。
可让她什么也不做在医院里干等着,她做不到!
“每个人都只一颗心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这意味着,如果我能帮你找到一颗合适的心脏,就有一个生命从世界上消失了!难道只有时嘉年的生命是珍贵的吗?难道别人的生命就如草芥吗?!”
穆诏压低了声音,低声怒吼着,时暖被他的低吼镇住,呆呆地握着话筒,良久以后,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声哀求:“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激动,穆诏清了清嗓子,道:“你现在在医院吗?呆着别动,我这就过来。”
挂断电话后,穆诏揉了揉太阳穴,那里“突突”跳个不停,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沙发上,文森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是她打来的电话?”
穆诏抬眼看向他,“时嘉年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是吗?”
文森特眼前一亮,露出玩味的笑容。
“帮我一把,让他今晚就做手术。”
穆诏烦躁地开口命令道。
“手术?你疯了吧?他可是时端的儿子!”m.xiumb.com
文森特气急败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很显然,对于穆诏的这个指令,他很费解。
“救他一命,时暖以后会对我们言听计从,对于我们以后对抗老狐狸,也多了几分筹码。”
穆诏淡淡开口,可换来的,却是文森特狐疑的目光。
“你确定?”
“照我说的去做。”
穆诏起身走到玄关前,拿起黑色的夹克套在身上,说话的时候,语气冰冷,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严。
文森特暗暗耸了耸肩,知道他心意已决,自己也只能老老实实按照吩咐做事。
半个小时候,穆诏开车一路疾驰赶到医院,走到手术室门外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古怪的场景:
黎清在手术室门前的长廊上焦急地踱步,在跪在地上祷告的许薇身边来回走动,而时暖则握着手机,呆呆地倚靠在墙上。
“暖暖——”
穆诏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微妙又古怪的局面,时暖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猛的扑到他怀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在见到穆诏的那一刹那,终于有所缓解。
“我给我所能想到的所有能帮的上忙的人都打了电话,但是心脏移植这种事太难办了,名单上的顺序根本没办法变动,现在嘉年前面有两个,心脏却只有一个,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时暖用力咽下口水,浑身上下都是找不到支撑点的疲惫感,嘴角向下撇着,就连一贯清脆的声音也变得无力。
穆诏默默看着她,那眼神,是时暖之前从未见过的。
“怎……怎么了?”
时暖有些害怕,她缩了缩身体,试图从穆诏的怀里抽身出来,可对方却将她抱的更紧,紧到时暖的肩胛骨都跟着痛。
“我们结婚吧。”
穆诏突然开口,略带沙哑的嗓音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鏖战。
“嗳?”
时暖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在这种时刻,他居然说出这种话,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只要能够救时嘉年,你什么都愿意做。那么,嫁给我吧。”
穆诏再一次开口。
时暖慢慢推开他的怀抱,眼里写满疑惑。
“你真的可以救他?”
穆诏缓缓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协议,在时暖面前慢慢铺平。
“这份协议,只要你签了,他立刻就可以做手术。”
时暖接过协议,带着褶皱的a4纸上写着,“……甲方帮助乙方寻找合适的心脏帮助乙方的弟弟做移植手术,而乙方则与甲方于手术一周内去民事句登记结婚,并于三个月后举办婚礼……”
“只要我签了,嘉年立刻就可以手术?”
时暖举着文件,一字一顿道。
他们两人的谈话引起了黎清的注意,她走上前来,从时暖手中拿走文件,只读了一样便立刻表示反对:
“跟他结婚来换取嘉年心脏手术?你疯了吧!这个协议不能签!”
“心脏手术”四个字让许薇打了个激灵,她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眼里有些惊慌,又带着几分急切地渴求:“什……什么?嘉年有救了?”
“时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结婚这种事怎么能儿戏?”
黎清紧紧握着协议,大声呵斥着。
“这是我们欠他的,只要能救嘉年一条命,这份协议我一定要签。”
时暖边说边试图夺过黎清手中的文件,可对方却往后跳了一大步,将协议紧紧捏在手中。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做这种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边突然一空,许薇不知何时蹿到她身后,趁她专心跟时暖说话的时候,用力一夺,将协议抢走。
没有丝毫犹豫,许薇双手将协议捧到时暖面前,眼睛里写满了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嘉年……”
“时暖,许薇已经害你失去了一个孩子!你从来都不欠他们什么,千万别做傻事啊!”
黎清急急走过来,还想从时暖手中抢走文件,可许薇却拦在她和时暖之间,用力挥舞双手,让她无法靠近。
“我不欠,可是你欠。妈,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当初是你害嘉年落下这样的病,即便我失去一个孩子,也无法补偿他。况且穆诏对我一直都很好,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签这份契约呢?”
“如果他真的为你好,就不该拿这份协议来要挟你!”
黎清气急,一门心思地劝说时暖不要做傻事。
“暖暖,我知道现在拿出这份协议,实在不合适。但我从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很喜欢你,就像疯了一样想跟你在一起。上一次,你差一点儿就要答应我了,可董事长突然昏迷,你临危受命,又再一次拒绝了我。
我知道,我现在的行为是趁人之危很不齿,但我真的想自私一回,想让你跟我结婚,想让你跟我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穆诏深情款款的一番话,是最后一把助力,把时暖向前狠狠推了一把。
“求求你,快签字!”许薇在一旁急切地哀求着。
“暖暖,千万不能冲动!”黎清在一旁焦灼地嘶吼着。
时暖从包里掏出钢笔,在乙方签字的地方,一笔一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时暖,一共十八画,她每一笔都写的很认真,像是要把整个身体揉进这十八个笔画里一样。
两份文件签完,她把钢笔递到穆诏手中,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她说:“该你签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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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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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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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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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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