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暖终于下定决心,然而没等她把话说完,手机便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请问是时暖小姐吗?时端先生目前陷入昏迷,需要抢救,请您快点到医院来签字手术……”
医生大约早已见惯了生老病死,对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
时暖低低惊呼了一声,猛地站起,可脚下却发软,半步都走不了。
穆诏还满心欢心地等着她的回复,可看着时暖的脸色月越来越不对劲,自己也跟着慌张起来。
“出什么事了?严不严重?”
时暖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撑在桌子上,艰难地开口:“我爸,是我爸……”
……
黑色的轿车在夜色里疾驰,宛如幽魅一闪而过,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时暖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她也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求哪路神仙,干脆哪路神仙都拜一拜,只求真有神灵庇佑,能让时端逃过此劫。
赶到医院的时候,时端已经在手术了,医护人员拦住她,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时暖接过笔,耗费了全部力气才勉强把这两个字写完。
手术室门外,“手术中”三个字刺眼无比,时暖手脚冰凉地站在门外,神情慌乱。
“别太担心,上一次时董事不也一样转危为安了吗?所以这次也一样。”
穆诏按着她的肩膀,小声安慰着。
时暖紧咬下唇,没说话。
“咚咚——”
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时暖回头,待看清来人是黎清之后,眼泪立刻不听话的冲出眼眶。
“妈,我爸他到底怎么回事?我下午来看他的时候还好好的,我也问了医生,医生说他明天可以出院,怎么又突然变成这样?”
黎清揉了揉她的脑袋,轻拍了两下。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刚才在急救大厅看到许薇,她因为这事儿急晕了过去,正在楼下输液,我才知道延生进了抢救室。”
黎清对其中缘由也不太清楚,只能简单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交代一下。
“妈,我爸会不会有事?会像上次一样只是虚惊一场吗?”
时暖的手禁不住地直抖,眼泪巴巴地往下掉。
“放心吧,他这种人哪有那么容易死?我进去看看,有什么事再跟你说。”
黎清嘴上说的轻松,但心里还是挂念着抢救室里的那位,对时暖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进了抢救室。
时暖被穆诏拉到一旁坐下,托着腮焦躁不安,不知道最终等待的结果到底是好是坏。
然而墨菲定律再度出现,当她在这种情况下越不想见到某个人的时候,对方越是会出现。
就好比此刻不请自来出现在时暖眼前的罗庚一样。
对方洋洋得意的嘴角激起时暖的生理厌恶,她阖了阖眼,避免对方的目光直视,同时希望对方能默默走掉。
“哟,这么巧,又见面了!”
罗庚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眉眼里的得意神采越发明显,时暖不耐烦地拧了拧眉,抬头看向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
时暖语气冰冷,嘴角向下撇了撇。
“我来看看我那差一步就成了一家人的前岳父,关心关心他的安危,你不用这么紧张吧?”
穆诏吊起眉眼,渗出令人作呕的笑容。
“这里不欢迎你,滚。”
时暖恨恨地瞪着他,气得浑身颤抖。
“哟,生气了?也对,是该生气,如果我的父亲躺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我也会像你那么着急的。”www.xiumb.com
罗庚笑眯眯地弯起眼,曾经最信赖的人,此刻却完完全全变了一个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你到底想干什么?”
时暖烦躁地挥了挥手。
“只是想来告诉你一声,那些你欠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千百倍地奉还。”
罗庚说完,伸手弹了弹衣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的笑带着几分迷离,尔后潇潇洒洒转身离去。
时暖阴着脸转过头,努力令自己平静下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穿着一身手术服的黎清从手术室里急匆匆出来。
“我爸的情况怎么样?”
时暖慌张迎上去,满脸焦灼。
“情况不乐观。”黎清的脸拉的很长,眉头紧锁着。
“什么意思?”
时暖的一颗心狂跳不已,她紧紧抓着黎清的手,生怕自己错过了她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时端被发现的时候因为心脏病突发而昏迷,又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现在也只能勉强保住一条命,但因为大脑缺氧时间较长,已经对脑部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将会处于昏迷状态……”
时暖难以置信地倒退了半步,整个人都被这噩耗笼罩。
“怎么可能?老爹明明明天就可以出院的,怎么会突然晕厥?不,我不相信,这不可能!”
她用力摇头,不肯接受这么残忍的现实。
黎清知道她对这个消息抗拒,一只手抚在她的肩头,轻声安慰道:“其实,以时端的情况,能保住一条命已经算是万幸。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能苏醒,但至少还是有苏醒的机会,你千万不要泄气。”
时暖抬起头对上她的眸,眼眶里湿漉漉的,像是刚下过一场大雨,语气里却多了几分欣喜:
“你的意思是,我爸还会醒过来,对吗?”
黎清为难地看了时暖一眼,虽然知道从医生的角度,自己不能给时暖一个承诺,可当自己看着女儿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她却一句模凌两可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肯定会醒过来的。”
黎清点点头,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坚定。
……
单人豪华病房里,时暖看着依靠插管和各种设备维系生命的父亲,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再度泛起波澜。
“时暖小姐,我们是时端先生的律师,有些事需要向您汇报。”
时端病床的床位处,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律师,看上去上了些年纪,但眼神里的精明能干却是岁月遮掩不住的。
“你们说吧,我听着。”
时暖抹去眼角的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时先生之前曾立下嘱托,在他不具备民事能力的时候,将手头上的股权交给你管理。”
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率先开口,他是时端的私人律师,跟随时端数十年光阴,而这一次,也不是时暖第一次跟他见面。
只不过之前,两人是点头之交,这一次,却是商讨如何处置时端手中的股权。
“许律师,我爸还会醒过来的,我不要他的股权。”
时暖固执地开口道,说着说着,眼角又有些湿润。
“时小姐,我们能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但你也要体会时先生的意愿。这些年,时先生一直悉心栽培你,为的就是希望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你能将时氏集团继续经营下去。”
律师的话让时暖再也说不出拒绝,她看着昏睡着的时端,想起这些年他对自己的耳提面命,一股悲怆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以前总是抓我的小辫子,一点小事就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为此我还跟他吵过很多次,觉得他对我太严苛……”
时暖回忆起往事,当初以为时端对自己过分苛责太小气,现在才明白过来他的良苦用心。
“时氏集团的前身是能源公司,当初时先生和令堂分手的时候,曾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赠予令堂,后来令堂在你成年后又将这部分股权转移到你手中。现如今,加上时端手中的百分之三十五的股权,你就是公司最大的股东。”
许律师顿了顿,将一份股权转让书递交到时暖面前。
看着上面时端遒劲有力的签字,时暖的眼角又禁不住红了起来,她在律师所指的地方签下名字,看着自己和父亲并肩放在一起的字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里带泪,晶莹剔透。
穆诏站在房间里距离时暖最远的角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当时暖在文件上落笔签字的时候,脸上的肌肉轻轻颤动了一下,棕褐色的瞳仁紧紧盯着她的背影,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终于将律师送走,时暖才算松了一口气。
“以后的路,就得自己走啦。”
时暖看着时端,长叹了口气。
“放心,你身边还有我。”
穆诏拍了拍她的肩,淡定自若,时暖感激地看着他,想起几个小时前在餐厅里没说完的那话,心里升起几分愧疚。
她从兜里掏出项链,那是他送自己的那条。
“抱歉……这件事我暂时还不能答应你。公司最近这段时间肯定会忙的焦头烂额,时氏集团是我爸一手一脚打下来的,我绝对不能让它毁在自己手上,所以感情的事,我只能暂时放一放。”
穆诏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时刻,能在她的眼中看到这样笃定的神采。
“感情和工作并不冲突,只要你心里有我,在不在一起,也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穆诏浅笑着开口,他身上的那股淡定自若深深吸引了时暖,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
是夜,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小小的一方天空。
时暖安详地在睡梦中徜徉,眼前渐渐出现一片模糊的景象。
“小哥哥,这么晚了,爸爸妈妈会记得回来找我们吗?”
昏暗的大厦里,时暖紧张的捏着男孩儿的衣角。
“放心吧,他们只是出去谈事情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男孩比她高半头,眼神笃定地冲着她点点头。
上一刻还遑慌乱不已的时暖,在这一秒,心脏跳动的频率突然平缓了下来。
虽然这个男孩不过是她刚刚相识不久的玩伴,却好像早已认识多年一样,给她厚实的安全感。
可是,窗外那么黑,大厦里又没有灯,她只敢蜷缩在爸爸办公桌下的角落,担心着随时会出现的怪兽,将他们两人吞噬。
“咕噜噜——”
时暖的肚子不听话地叫起来,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怯怯地看向男孩儿。
“小哥哥,我肚子饿了。”
男孩儿想了想,说:“我记得妈妈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一盒饼干,我去拿给你吃。”
时暖先是欣喜地点了点头,随机又有些恐惧地看着他:“可外面这么黑,你一个人去,安全吗?”
男孩儿咧开嘴,露出了时暖此生见过的最灿烂的笑容。
“我可是男孩子,当然不怕了!”
说完,他“登登”跑走了,留下时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眼巴巴地等着小哥哥回来。
男孩儿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时暖不错眼珠地盯着外面,一心只想着小哥哥口中的饼干,馋的口水都要掉下来。
可是左等右等,她都没有等到小哥哥回来的脚步声。
“小哥哥,你拿到了吗?”
她鼓起勇气,大声唤着小哥哥,可声音却像投入水中的石子,只是荡开了一圈的声波,却没有丝毫回响。
等了好久,久到她快睡着,才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小哥哥,你回来了?”
她欣喜地从爸爸办公桌下探出脑袋,可看到的却是爸爸和妈妈慌张的脸。
“暖暖,对不起,爸爸妈妈把你忘了,真对不起……”
黎清将她抱在怀里,哭得不成样子。
“妈妈,小哥哥呢?小哥哥去哪里了?”
时暖一边吮着食指,一边怯生生地问道。
“小哥哥?什么小哥哥?”
站在一旁的时端脸色陡然一变。
“就是跟我一起玩的那个哥哥啊,刚才他说去帮我拿饼干了,但一直都没回来。”
小时暖呆呆地扬起头,稚言稚语。
“小哥哥……小哥哥肯定是回家了,你看看天已经这么晚了,小哥哥肯定回家去吃晚饭了。”
黎清慌乱地转了转眼珠,尔后笃定地开口回应道。
“真的?”
小时暖还有些不甘心,小哥哥回家了,怎么不跟自己说一声?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快点回家吧。”
时端冷着张脸,对于女儿在黑暗中担惊受怕度过的几个小时并不以为意。
时暖并不懂为什么父亲的脸色看上去那么差,在回家的路上,她便因为倦意而早早昏睡过去,而后来,她也再没见过那个小哥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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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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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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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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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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