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佳人走过雕栏画桥,浮动的暗香四处弥散。
清澈无波的玉带河,倒映着夹岸来往的王孙公子,斗鸡走马,调情逗趣。
玉带河的河心,十来艘画舫争奇斗艳,互竞豪奢。
处处都是丝竹管弦之声,歌颂着太平盛世。
十岁出头的辞莫莫,头上扎着两个小髻,清澈透明的眼睛,看着便烂漫无邪。
辞莫莫轻轻掀开画舫的珠帘,惊叹着京师的繁华,“一直都知道,我们大辞繁华富庶。今日溜出宫亲眼目睹这一切,还是让我震撼不已。”
南雁蹲在一旁吃莲花酥,嘴角沾满了碎屑,“公主,还有几天就是春闱会试。今天晚上,江渚楼会举办赛诗大会。但凡是赴考的举子,都会上场一展才华。”
辞莫莫一听有热闹看,当即就抓着南雁的手臂,“你说的是真的吗?”
“对啊,我听宫中的太监说的。”南雁见辞莫莫眼底涌现出来的渴望,却叹了一口气,“公主今日偷溜出来,得赶紧回去才行。不然,被皇上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顿责罚。”xǐυmь.℃òm
“皇兄和皇嫂刚成婚,肯定顾不上我。没事的,如果被皇兄发现了,我给你担着。”
赛诗大会赛制规定,只有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青年男子,才有资格参加。
前来观赛的人,大多是京中勋贵人家的女眷。
不是前来相看女婿,便是相看夫婿。
江渚楼是京师名气最大的酒楼,每日宾客云集。
今晚,却拒了所有的宾客。
“小姑娘,今晚有赛诗大会,若是没有诗帖,我们实在不能放行。”
辞莫莫耷拉着脑袋,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怎么不早说,进去还要诗帖啊。”
“小姑娘,你这可冤枉我们江渚楼了。早在一月前,便开始派发诗帖。我看,姑娘年纪还小,错过了这场赛诗大会,三年后还有下一场。”
辞莫莫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三步一回头,似乎,在等守门的小厮放她进去。
正因这般心不在焉,没过一会,便撞到了人。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撞本姑娘!”
红衣少女趾高气昂的,刚说完话,便对上辞莫莫盛满歉意的眼睛。
红衣少女来不及说其他,便诚惶诚恐地对着辞莫莫跪下,“长……长公主,方才是臣女的不是,还望长公主赎罪!”
辞莫莫受宠若惊地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你快起来。本来就是我没看路,才撞到了你。”
红衣少女千恩万谢地起身,精明的眼珠子转了转,“长公主可是没有诗帖,被拦在外面了?”
辞莫莫委屈巴巴地点点头,“嗯。”
红衣少女二话不说,便将小厮痛斥一顿,“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位可是长公主,你们也敢将她拦在外面?”
小厮们闻言,当即就换了一副颜色,恭恭敬敬地将辞莫莫请进去,给她安排了最好的观赛雅间。
更是再三保证,绝口不提辞莫莫来过此处。
辞莫莫若有所思地垂眸,“原来,长公主是有特权的。”
整场赛诗大会,辞莫莫都心不在焉,等回过神来时,诗会已经结束。
她看到,诗台的中心,一个儒雅风流的书生,头上簪了一大朵红花。
“公主,他便是这次诗会的魁首。名云谷,年十九,父母俱亡。虽然他夺得了诗会魁首,小门小户出身,空有一张白净的脸蛋,估计也没几个人看得上。”
辞莫莫再次看到云谷,是辞帝点状元的那日。
状元、榜眼各是谁,辞莫莫根本没有记住。
她只知道,探花郎是云谷。
辞莫莫将‘云谷’这个名字,暗暗地埋在心里,成为她人生的第一个小秘密。
“真是晦气,送人礼物,哪有送伞的,这是巴不得要离散吗?”
南雁在丹阳宫门口训斥的声音,坐在殿内的辞莫莫都听到了。
“算了,毕竟是别人的一份心意,莫要辜负。这油纸伞,给我吧。我要给皇兄请安,正好用来遮阳。”
南雁将伞撑开后,发现上面戳了不少小洞,登时又翻脸了,“这谁送来的伞,这么多破洞,怎么用啊!”
辞莫莫面色爬上一抹绯红,故作淡定地将油纸伞收起,“我有些不舒服,晚些再去给皇兄请安。”
南雁见辞莫莫雀跃地钻回宫殿,还紧闭上大门,不解地蹙起了柳叶眉。
辞莫莫将油纸伞缓缓撑开,迎着明媚的阳光,清楚地看到,一个个细细密密的小洞,组成了一句话。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辞莫莫深居宫闱,被层层礼教的枷锁束缚,这还是头一回收到情诗,而且是如此用心的方式。
一时间,羞成了桃腮粉面,只觉得有无数头小鹿乱撞。
“奇怪,这伞柄,怎么是松的?”
辞莫莫想要拧紧,却将伞柄拧了下来。
里面,小心地藏了一张红色的信笺,就像少年火热的内心。
“今日午时,玉带河一叙,云谷敬上。”
辞莫莫瞒着所有人,独自溜出了皇宫。
玉带河畔,婆娑的杨柳下,停靠了一艘普通的乌篷船。
船上站着一个布衣青衫的少年,仅仅一个修长的背影,儒雅风流的气质便显露无遗。
云谷眼角的余光,察觉到辞莫莫已经靠近,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辞莫莫羞红着脸,难为情地垂下脑袋,“小女子并不擅长吟风颂月,一时之间,并不知道该如何联对。”
云谷缓缓转身,轻轻地拨开一道道柳帘,披着一身的春光,含笑走向辞莫莫,“长公…姑娘只需要听小生诉说相思即可。”
辞莫莫久久地凝视着云谷,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才轻咬着下唇道:“云公子为何要约见我?”
“江渚楼赛诗大会,小生对姑娘一见倾心。皇上点状元那日,小生更是认定,此生非卿不娶!”
辞莫莫流转的眼波颤了颤,“云公子,你……”
“姑娘,小生所言,字字真心。若有半句虚言,必将千刀万剐!”
三年来,辞莫莫、云谷书信往来密切,私会频繁。
云谷也从一个父母双亡的穷小子,一跃成为翰林院学士,坐拥万贯家财。
辞莫莫忐忑地来到平章殿,擦了擦掌心的冷汗后,才紧张地看向喜公公,“喜公公,我来给皇兄请安,麻烦你通传一下。”
许久后,喜公公才赔着笑,请辞莫莫进去,“皇上刚批完奏章,现在歇息一盏茶的工夫,长公主快抓紧时间进去吧。”
辞莫莫规规矩矩地行礼后,又寒暄了几句,看辞帝心情不错,才犹豫着开口,“皇兄,臣妹对翰林大学士云谷心仪已久,还请皇兄下旨赐婚。”
“云谷善于钻营,若成为驸马,定想方设法爬上高位。如此,对大辞没有好处。”
辞莫莫咬了咬牙,扑通跪在辞帝面前,“皇兄与臣妹一母同胞,臣妹从未求过皇兄什么。只要皇兄肯将他赐给臣妹,臣妹一定约束他,不借驸马特权为非作歹。”
“你的婚事,朕自有安排,回去罢。”
“若皇兄不答应,臣妹便长跪不起。”
彼时的辞莫莫,唯一想得到的法子,也就是以跪相逼,换来的却是辞帝的漠视。
辞莫莫跪了一天一夜,玉石地板的寒气,侵入她的膝盖,传向她的四肢百骸。
那是她挨过最冷的一夜。
第二天,她便从喜公公口中得知,辞帝赐婚云谷与英国公独女。
辞莫莫惨白着一张脸,“英国公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勋贵门第,在朝中几乎独断朝纲。皇兄不是说,云谷善于钻营,不能让他得势吗?”
“正因为英国公手握大权,他们家要的东西,即便是皇上,也不得不让步。”
辞莫莫追忆到昔年,因为长公主的特权,她无帖进入江渚楼,被人奉着敬着。
如今,她因无权无势,不被重视,便被人横刀夺爱。
是不是,她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就能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了。
辞莫莫在南雁的搀扶下,在阴沉压抑的天色中,一瘸一拐地回了丹阳宫。
喜公公望着那抹清瘦却不屈的背影,不由得悲叹一声,“权欲迷人眼,这权欲的繁华坟冢,又添一缕新魂。”
很快,辞莫莫便搬出皇宫,与权臣何津大婚,入住公主府。
自此以后,辞莫莫褪去所有的少女天真良善。在府中日日设宴,宴请款待前朝大臣,将其拉入己方阵营。
驸马何津对辞莫莫情根深种,只要辞莫莫想做的,便鼎力支持。
渐渐的,辞莫莫在朝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就连辞帝也不敢轻视。
辞莫莫行事很有分寸,从不触犯辞帝的逆鳞,逐渐成为辞帝最锋利的剑。
因而,即便辞莫莫日益坐大,辞帝也是听之任之。
辞莫莫掌握权力后,与朋党合谋,铲除异己。
一举将英国公府扳倒,将云谷一手送上宰相之位。
膨胀的野心,在辞帝驾崩后,一发不可收拾。
那把高高在上的位置,男人坐得,她也坐得!
只可惜,才能配不上野心。
最终,登高跌重,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
众叛亲离,失去所有。
临了之前,辞莫莫回顾这一生,不住地讽笑,“我这一生,出身帝王家,多少人艳羡不已。却何其可悲,又何其可叹。不争,便是权力的牺牲品;争,便是权力的傀儡……”
这双手,沾满了鲜血。
千刀万剐后,赎了这辈子的罪孽。
惟愿来生,能生在寻常的庄户人家。
插翠秧,闻稻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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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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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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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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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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