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好傻啊。”花藜吸了吸鼻子,想想又问道:“那殿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啊?”
我负手沉沉道:“先把人间的事情解决了吧,等回了冥界,再对付陆清明。”
转身要走,花藜却是突然扯住了我的袖子,眼巴巴的委屈问道:“殿下,您是不是回来了?”
我步子一顿,拧眉,有些无奈的回眸看她:“现在才发现?当真是千年未见,你我生疏了。”
“殿下!”花藜闻言异常激动,猛地朝我扑过来,抱住我,在我怀里抹着眼泪,高兴蹦跳道:“我就知道,就知道殿下总有一日会回来的!帝君要是知道殿下回来了,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
我拿她没办法的拍了拍她后背,“好了,方才不还是在喊着,他是杀人凶手么,怎么现在又突然替他高兴起来了。”
“这不是想起来了,知道了帝君上辈子为了你连命都没有了,才开始相信帝君,相信殿下的话了嘛!”
“现在相信他,也是没用。他都已经被我赶走了。”
“总会再回来的!”
“回来……我倒是不想让他回来。”
师父她们之所以拼了性命,也要压制我的元神不苏醒,就是为了延迟我殉劫的期限……
但现在,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小情小爱,而舍整个冥界不顾。
我何尝不想自私一点,永远赖在他的怀中,做他最在意、最想呵护的四妹呢。
只是,我没机会了……
待到恶灵族事了的那日,就是我殉劫之时。
倒不如,从今日开始便躲着他、疏远他,这样等我死的时候,他应该,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
回到老宅,我将悬挂于书房的那幅古画取了下来。
看着画上那英俊挺拔,净骨玉立的男人身影,一股心酸,油然而生。
是啊,曾经的紫渊大帝不值得,可前世的安南侯值得,我从小便仰慕的太子哥哥值得啊……
扁舟白云不可度,杖藜蜡屐乘春风。从今识尽青山好,归向人间别看天。
归向人间,别看天……
我何时才能同你,识尽青山好呢。
轻轻抚了抚画中人俊容,我抿唇淡淡一笑,随后将古画丢进了炭火盆中……
火舌舔舐上了古画中人,一点点吞噬他的衣物,他的形容。
花藜见状惊诧道:“王上,你把帝君给、给烧了?!”
我挑眉,深呼吸道:“前世我亲笔所画的这幅画,我至死,都没想到,它竟然会成为囚禁白旻千年的牢笼枷锁。若早知,我赴死之时,必然会带着它。如今,也是时候让白旻再无压制,再无后顾之忧了。”
“帝君当年……亦是执念太深,无人会想到,帝君竟然会被一幅画,困了这么多年。以前我们虽然都晓得帝君也在人间历劫,但是神仙历劫踪迹向来是难以捕捉的,我前世一入冥府便被封了记忆,也没机会同两位无常老爷回禀。
后来忘记了大禹国的事情,就只从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口中听说,帝君消失了,整个冥界无一知道他下落,消失的比王上还彻底。
也不晓得是几百年前,无常老爷终于发现了帝君的行踪,就在人间,多留意着帝君。但,当年王上于冥界辗转,后来又是何时再来人间的,就只有忘川大人一个神仙清楚了,无常老爷他们不敢靠近你,唯恐乱了命数。
因此早时无常老爷们得知紫渊大帝同你在一起,也甚感意外。只可惜,帝君他被封印以后,忘记了太多事情,他能记得青珂有反心,却记不得,冥帝早已诞生,冥帝就是他的四妹,他把王上这个人,忘得干干净净……
黑白无常两位大人说,帝君正在经历一场生死劫,这个劫,对帝君很是重要,稍有不慎,便是神形俱灭,恰巧你们两人撞在了一起,一时间他们也分不清,究竟是缘是劫。
但他们总记挂着,王上前世对帝君用情至深,所以当初帝君提出迎娶王上的时候,他们只当初什么也不知道,就成全了王上与帝君。
或许早在王上与帝君成婚的时候,两位无常老爷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势……无常老爷他们这些年,也挺想你的,他们也在等你归位。”
等我归位……
是啊,他们是在等我归位,但他们,却也更不希望我归位……
有些事,原来连花藜也被蒙在鼓中。
“执念太深,所以才将元神与记忆,永远留在了大禹国,到了重回神位的时辰,却因少了一部分元神与前世的记忆,而被前世的执念幻化成锁,锁进了画中世界,受了这么多年苦……终究是情深不自知,缘浅不肯弃。”
看着画卷被火焰舔舐了个干净,我这才松了口气,淡淡呢喃道:“从此,这世间再无任何力量,可禁锢你了。”
花藜乖巧的扯了扯我袖子:“那王上,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冥界啊?”
“回冥界?”我昂头看天,算了算日子,道:“也快了,二十一日,足矣!”
——
后来这段时日,我倒是过上了久违的太平生活。
白旻也曾来看过我两回,但都被我利用陆清明给气跑了。
陆清明这条野狼最近钻了空子,在我身边转悠的无比勤快,做饭添茶,吟诗抚琴,好是体贴温柔。
至于占了乔芊芊身躯的云池与那疯狂玩火的蛇王,这会子正在后山中布置置我于死地的阵法。
的确,他们说的对,神仙一旦在历劫途中遭遇不测,就会彻底魂飞魄散,再也无法回归神位。
只是,他们却没意料到,我是个例外,仅凭他们那几分三脚猫的功夫就想弄死我,多多少少有些白日做梦了!
不久前冥府给我送了消息,道是白旻为了查乔芊芊的事情,也查到了云池的头上,那会子白旻正在冥界问罪整个轮回殿执掌轮回不严之事,为了泄愤把沉钰上君身边两位掌册神官都给打了。
沉钰上君的人都敢动,想来是真的气急了。
后来混沌渊又不合时宜的生了变故,白旻害怕混沌渊又要有事端,近日一直守在混沌渊勘察情形呢。
我想着左右混沌渊的真实情况以他现在的本事,即便能看出个所以然,也得一两个月以后,完全不用担心那些事被他发现,所以便许黑白无常留他在混沌渊琢磨推敲去吧。
况且有个混沌渊帮我拖着他,他便没时间来凡间阻止打乱我的计划了……
我是冥界之主,可以为了冥界而死。
他是我的丈夫,却不能为了我而死。
因为他是未来的八荒正主,他的身家性命,与八荒命脉紧紧相连……我不敢赌,也不能赌。
如今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量将他从冥界的这些杂乱事中择干净……
“近来看你面色愈发不好了,我给你熬了银耳红枣羹,你早前流产便已伤了根元,如今又痛失亲人,悲伤过度,这副凡人身躯更是雪上加霜,苦熬不住,若是不好好休养,如何能撑到元神归位的时候……看看你额角这灵印,颜色已经愈发淡了。”
彼时陆清明一脸心疼的抬手轻抚我眼尾红花,一腔深情的道:“我都听说了,这花,是引他人寿元,来为你续命的神印,是你师父耗尽半身修为,为你种下的……如今你师父已经遇难了,你又执意不肯再用无辜人的寿命来滋养身躯,长此以往,你会越发羸弱,越发病痛缠身的。小露,我的灵力还能帮你撑一段时日,你别再倔强了,就让我为你渡一些灵力吧。”
我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苦笑道:“别再让我背负更多罪孽了。我欠下你的,已经够多了。听花藜说,因为这枚神印的关系,我死后可不可以再入轮回都是难说。若可以……清明哥,你的情义,我下辈子再还。若是不可以,那也是命运使然。”
“一定可以的。”他握住我的手,柔情款款的安抚:“小露,下辈子先遇见我吧,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我艰难的朝他扯了扯唇角,莞尔一笑,亦主动握紧了他的手,应允道:“好……人生短短几十载春秋,你想留,就留下来,不想留,我也不勉强。清明哥,这几天我总是回想起这辈子,还年少时的那段岁月,当年在颖华初见,真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只是、可惜后来,你我都选择了放手。”
“离开你,是我当人的那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我不该利益熏心抛下了你,我当初如果没有放开你的手,你后来或许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那么多伤害了。”
“清明哥。”我牵着他的手,让他在我身边蹲下来,眉眼和煦的凝望他,苍白无力的摇头:“都是命啊。我也曾怨过你,也曾恨过你,也曾因为你的离开而心痛如绞,也曾在心底将你骂过千千万万遍……
但,后来转念一想,你与我,还有这世上的芸芸众生,谁又能逃得过上苍的玩弄,命运的安排。只庆幸,你又回来了。能在我临死之前的这段时日,陪在我身边,同我说说话,我已经很开心了。”
抬起冰凉的指尖,我碰了下他线条优美的脸廓,哽了哽嗓音,心中万千感慨:“也不晓得,我这辈子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回冥界,做回我自己,届时,我还能不能再认出你。”
“小露。”他拧眉,与我四目相对的眸光更温柔了几分,压沉声安慰我:“会的,你一定能回去的……等你回去了,就是我的陛下了。小露,等你回去了,我去未阴宫侍奉你,可好?”
“未阴宫。”我想了想,淡淡应道:“好,到时候,你就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知己吧。”
“知己……仅仅只是知己么?”他饶有深意的问。
我自然晓得他是什么意思,低头颓靡无奈道:“清明哥,我还没和紫渊帝君离婚呢,我是有夫之妇。再说,我已经为别人怀过孩子了,我、没资格再和你有个什么。这辈子,我也不想再结婚,委屈其他好男人了。对你我而言,能做个知己,已经是满足了。”wWW.ΧìǔΜЬ.CǒΜ
“可我不介意你是有夫之妇,也不介意你是否有过孩子。只要你愿意答应把自己交给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小露,我喜欢你,喜欢的一点都不比白旻帝君少。
小露,你我做凡人时,本就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我利欲熏心,被万丈红尘迷了眼,才错过了你。但是小露,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能同你证明,我会比白旻帝君做的好,好一万倍!”
“清明哥……”我抬指轻轻摁住了他的唇,不允许他再继续说下去,愧疚的深情凝视他,嗓音浅浅道:“我知道,知道你同他不一样,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配不上你的情深。
清明哥,你能陪我度过这最后的时光,我很感激你,但是你我,也仅仅只能到此步为止。我连自己此生还能活多久,都不晓得,我不想再牵连任何人因我而难过了。”
“小露,你别这么想,你何时配不上任何人了?你是我冥界的君王,你是整个冥界最尊贵的女子。”他抓住了我摁在他唇上的那只手,另一条胳膊突然勾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捞近了些,炙热气息暧昧的扫过我脸颊,放大的容颜,一寸一寸的试探着靠近,低哑嗓音充满诱惑的缓缓道:“你又怎么知道,早在许多万年前,臣下就已经对陛下一见倾心了呢……陛下,别拒绝臣下的靠近,臣下是真的对陛下,情深难自抑。”
属于男人的炙热气息就要贴上鼻头,挨上我这两瓣干涩的唇了,关键时刻是花藜突然冲了出来,火急火燎的冲我喊:“殿下殿下!不好了!”
男人手上一抖,做贼心虚的下意识放开了我脖子,红着脸赶紧拉开了与我之间的距离,不好意思的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我也红着脸娇羞的抬手遮了遮唇,不悦的抬眼看向慌张冲过来扰人好事的花藜,冷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样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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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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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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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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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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