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衣上君抱胸眯眯眼睛:“没有野心,可不是件好事。不过你重情重义,一直牢记着阎君夫妇对你的恩情,因此不肯去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这一点,我和你沉钰哥都是能理解的。罢了,你既如此说了,本上君以后也绝不再提了。”
转而看向我,他调侃道:“瞧瞧你家小相公,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都不肯要,真是天下第一正直神仙了!”
我牵着他的手,低头不敢多掺和他的事。
不过他这样选择,我却是认同他的。
得之欣然,失而不伤。不慕他人物,不求他人缘。
这方是最简单的处世之道。
“本帝已经寻到了夫人,此处本帝不宜久留,本帝先带小白回去。日后你若有什么急事寻本帝,可传书于本帝。”白旻捏紧我的手,威仪清冷道。
墨衣上君扣袖行礼再拜:“知道了。那个小鬼……该如何处置?”
白旻不屑的往房门口瞥了眼,“处理掉吧!”
墨衣上君笑眼盈盈:“得嘞,本上君即刻下令将他逐出长生楼,送往轮回殿,丢他下轮回!下辈子再给他安排一个穷苦潦倒的家庭,让他一出生就尝尽世间诸般酸苦!”
白旻听过答案,满意颔首。
不动声色的广袖在我眼前一扫,忽有银光耀目,下一瞬,我与他便出现在了起初路过的那片神秘林子的入口了。
我还在感慨他的法力之强大,原本握在手背上的那抹温度却已悄然消失了。
我回神,见他先一步走远了,便深感愧疚的追了上去。
“白旻。”我委屈叫他,伸手扯住了他的玄色袖角。
他手臂一抬,将袖角又从我手里拽了回去。
我知道他是在生我的气,也认识到了这回的确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违背他的命令,更不该……有了他还往外找别的男人。
低垂着脑袋向他道歉:“白旻,我错了。”
撵上他的步子,我再次厚着脸皮抓他袖子。
他步伐愈发加快,余光瞥见我的爪子探过去了,一个振袖,完美躲开。
“别碰本帝!”他愠怒低斥。
我一僵,脚下步子一顿。
鼻头酸酸的,想哭。
他、真的好凶……呜呜。
“白旻白旻白旻!”我不甘心的继续唤他,单手提着碍事的长裙,朝他奔过去。不死心的牵住了他的手,我着急向他解释:“我真的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违背你的意思了!我就是对那地方有些好奇,所以才求着芊芊带我过去……白旻,你别气了,我改,我以后一定改!”
他阴着脸静了许久,方肯再与我说话:“错哪了?”
“错、错在不该不听你的话……”
“还有呢?”
“错在……错在不该去那种地方……”
“还有呢!”
“还有?”我被他问迷糊了,“还……有吗?”
他的脸色极其的难看,冷声反问我:“你说呢?”
我浑身打冷颤,试着道:“还有……不该背着你,去那种地方?”
“还有呢?”他继续冷言冷语的逼问。
我开始头疼了,急的快哭出来了,“还有、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了啊,你到底,想听什么答案呀……”
他没好气的直言:“还有,你已经成亲了,还整日里想着往那地方去?”
他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他的生气点在哪了。
他就是害怕我给他戴绿帽子!
我瑟瑟缩缩的点头:“唔……”不怕死的企图和他讲道理:“我是成亲了,但你不是也说过,你我就算结婚了,也是感情互不干涉吗。我以为你不介意我在外……”
“你!”他顿时盛怒当头,打断我的话,自个儿却是欲言又止。
眸中染怒,恨恨的剜了我一眼。
猛地拂袖,他绝情转身:“你好的很!自己回去吧!”
言罢,瞬间化作流光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怔了半晌才木讷回过神。
他这么在意我在外找男人……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看他方才恼的不轻,若不是在意我,又怎会情绪如此反常。
他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我不可思议的深呼吸。
不过,还是先不要管他是不是真喜欢我了。眼下这环境,他把我一人丢在这里,我不认路啊!
虽然来时记得这个诡异的林子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可白旻把我带出来后,再看这周围景物,才发现这个出入口好像与之前那个,完全不在一个方位啊!
这个出口外是一片很大的荒草地,秋冬时节干草丛子里只有几簇野菊花还在肆意绽放,绚丽夺目。
前后左右连个标志性的景物都没有,瞧不见山,瞧不见路,甚至连棵像样的大树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临近入夜,太阳已落,月亮未升。
几颗碎石星子寥寥摆在天幕上,偶有一缕阴云拂过,将本就微渺的星光也遮了个严实了。
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道往哪走才是家。
我害怕的双手攥紧裙子,在心里将白旻骂了无数遍后,想着不管怎样,家还是要回的,反正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随便找个方向先试着走吧。万一运气好,走着走着,就能走到我熟悉路线的地盘上了呢。
靠山山会倒,靠白旻白旻会跑,关键时候还是得靠我沈白露自己!
仗着手上有白旻给的护身镯子壮胆,我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无数次:走夜路又何妨,就算遇见鬼,我有白旻给的镯子,他们也不能靠近我半分!
直至这会子我才发现,白旻从出封印到现在,也就干了给我镯子这一件人事。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心都给你一半了,你却还这么欺负我,真是太过分了!”
“原本就是假结婚,你都在成亲前琢磨着如何和离了,我还不能出去找别的小哥哥,享受享受了么!”
“再说,我也没和别的小哥哥怎么着啊!我还没来得及享受呢!”
“阴间帝君又怎么样,喜怒无常的,白二叔还夸他脾气好……”
捡起一根木枝,我不高兴的用力打着地上荒草,“不过说起来,好像也是自从我俩结婚以后,他才变得这么喜怒无常的。以前他的心性平静如水,极少会笑,也极少会生气。现在笑容多了,脾气也大了,动不动就凶我……”
木枝狠狠往荒草上劈了两下发泄,我越想越委屈:“凶我,就知道凶我!我都主动认错了还凶我,还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阴森森的鬼地方。白旻你等着,我以后再理你,我是狗!”
“果然结婚能改变一个男人的心性,以前那么温润如玉的人,现在却像个夺命的鬼阎王一样。”
“不对,他本来就是鬼阎王啊!现在说不准,只是暴露本性了而已。”
烦躁的甩甩脑袋,我心中郁闷的朝着天空大吼:“白旻,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你完蛋了,就算你以后跪在我面前认错,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话音落,凭空惊起了一排乌鸦。
我搓了搓有点寒的胳膊,拎着木枝凄惨的继续往前走。
“哎,也不晓得这样子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我好冷,还好饿。”
木枝劈开前路杂草,我漫无目的走着走着,忽然脚尖碰到了一块石头,而此刻天又沉的厉害,视线所及皆是黑压压的草枝,根本辨不清前路地面究竟是何状况,脚尖被这倏然一挡,我的身子顷刻便重心不稳,直直朝前头砸了下去——
“啊!”
万万没想到,我竟然运气这么背,一摔倒必逢山坡,且还是座不矮的山坡!
身子砸下去的时候,痛感比我预料中的,来晚了一两秒。
压着荒草却还继续往下坠的那一瞬间,我就预感到了大事不好。
于是,我的身子砸进了荒草深处,压在了枯燥的草根与硌人的碎石上,并且在我的大脑刚接收到痛感那一刹那,身子便因为地心引力的关系,猛地往山坡脚下滚……
一路的碎石与坚硬草枝摧残,我的脖子上,还有隔着衣物的后背上,胸口前,都遭了血劫。
裸露在外的手背胳膊,都被划出了一道道醒目的血口子。
胸口被一颗凸起的大石头撞得好疼,后背的骨头仿佛要被碾碎了一般。
脑袋被石头撞到了无数次,额角被枯枝剌的阵阵灼痛。
连滚了至少有一分钟,我才在不知什么地方,身体停止了翻滚,仰面像个被划破的布娃娃一样,躺定了下来。
头好疼,意识迷糊中,我仿佛看见眼前,一片火光冲天……
隐约里,还有男男女女在喊些什么。
“天降瑞泽,佑我大禹国。”
“求陛下饶命!”
“唯有此法,方解举国大难!”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要你为大禹献身,是朕亏欠了你。你还有什么愿望么?朕,可以尽量满足你。”
“我想见他……”
“……你知道,朕不会应你这个请求的。”
“你也怕他?”
“朕是为了大禹国。”
杜鹃泣血的嗓音声声回荡耳畔,悲恸刺心:“可我,唯独放不下他……我想见他,只想见他。”
“你现在见他,就是在要他的命。他是生是死,你自己决定。”
“你、好狠。”
“你死后,朕会赐你国葬。将你的名字嵌刻于皇室功德坛上,允你祖庙受奉,灯引长明,香火不断,万古流芳。”
“呵,你大可不必这样做。”
“这是朕能给你的体面。”
“你我本无血缘关系……”
“朕是皇帝,朕应该这么做。”
“我死后,别杀他。”
“朕说过了,朕是皇帝。”
“有幸来人间走这一遭,我的前半生,看遍世上万种繁华。后半生,却瞧尽皇室的腌臜冷漠。
只愿下一个轮回,你我都只是个平凡人。”
火在眼前越烧越旺,我艰难的抱住脑袋,头疼欲裂。
完了,脑子摔坏了,又生幻觉了!
可脑海里的那道声音,还是刺痛了我的心。
仿若有些事,我真的亲身经历过一般。
脑壳痛,心里难受,强烈的悲伤感冲击着我的神志,眼泪不自主便溢出了眼眶。
脑子里一片空白时,我蓦然听见有人在唤小白。
可我不想搭理他,毕竟是幻听。
然直到他真真切切的将我从地上搂起来,揽我入怀,出现在我的朦胧目光里时,我才终于肯相信,他是真来了。
搂着满身伤痕的我,他竟然还没心没肺的低声责备我:“你多大了?二十五岁了!人生都过四分之一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一点也不稳重!你走路不看路么?这种地方都能把自己摔成这个德行,你让我如何说你好?”m.xiumb.com
我都这样了,他还责骂我。
就凭他对我的这个态度,可见他若真会喜欢我,恐怕狗都能上树了!
我心里还在恼着他,听他这样怪罪了,就更是窝火了。
有骨气的猛推开他,我不要他的怀抱里,东倒西歪的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站起来。
头太晕,站在地上都摇摇晃晃的。
我冲着他发火:“你走!走啊!”
“小白……”他微哽。
我头晕眼花的咬牙道:“既然把我丢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没有你我一样能活着,一样能找到家门!”
“本帝没想过要丢……”
我用尽全力的背对他嘶吼:“你走!”
他的话被我强行打断。
背后的人沉默了好久。
终于,他还是转身抬步离开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踩荒叶声,我委屈的小声哭出来:“还真走啊?”
强烈的念头驱使着我转身,朝他的背影奔去。
猛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我紧紧圈住他结实有力的细腰,贴着他背上玄衣墨发便憋屈的哇一声大哭了起来:“你都不哄哄我的吗?”
他颀长玉立的身子一崩,呼吸倏然沉重。
我继续难受的在他背上哭诉:“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明明就是你把我丢在这个破地方,我才摸黑走夜路摔跤的,我都快被摔残了,你还反过来责备我不看路,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我,你怎么冷冰冰的,连一丝一毫的人情味都没有呢……”
他的玉指搭在了我的手背上,意图将我的手从他腰上掰开。
我一惊,害怕的哭的更用劲了,“你别走,别丢下我,我害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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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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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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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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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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