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东四省的中心所在,也是东四省一等一的繁华之地。
与奉天和滨江不同,这座古城并没有留下太多战乱的痕迹。
也许是位置的原因,这里同沙国不挨着,也没什么海路,导致如此一个重城,百姓生活倒是一直都挺安生。
奉天将军李溪承并不在奉天,他就常驻在这里。
也许是东四省最好的戏园子和最好的酒楼归属于此,也许单纯是因为……这里更安全,不用担心洋人突然打过来。
平日里李溪承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陆羽楼里面喝喝茶,再去园子里面听听廖老板的戏。
等到了晚上,再去诚园尝尝从长白山运过来的密鳞白鱼,美好而又充实的一天,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当然,陆羽楼的茶必须是要当年的明前茶,而且必须是老园子里面那二十颗茶树产的茶,还要十六岁的茶娘来炒,否则就会破坏了茶的味道。
廖老板的戏必须要听下午四点开的那一场,早了廖老板的嗓子没开,唱不出那么润的腔,再晚些嗓子疲了,又多了几分干涩。
至于密鳞白鱼,必须要吃小臂左右长短,两斤八两到三斤的鱼。大了太柴,小了就不够香。
李溪承一向觉得,人生当世,就是为了来享受的,若不将这些都满足了,那还活着作甚,不如早点死了去投胎舒服。
他这个人也很简单,只要能将他这些要求都满足了,他就很好说话,从来都不会发脾气。
可今天例外。
他按照往常的路数,将一切都享受了个遍,甚至晚上还准备去泡个澡,再找个双手细嫩的姑娘按一按解解乏。
可当他听到一个消息之后,立刻将茶杯扔了出去,砸破了他平日最喜欢那个小厮的脑袋。
“你再说一遍!说!”
李溪承的声音在轻轻颤抖,他的手也是。
甚至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有些发昏,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连飞少爷和连庆少爷……都死了!”
小厮捂着头,顾不上闷闷的钝痛和汩汩流出的鲜血,满脸哀戚:
“他们在滨江死了,袁大总统的三公子跟少爷一起,他被土匪给劫了……”
嗡!
李溪承瘫坐下去,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小厮的哭天抢地里,他费尽了力气才憋出一句话。
“找……找人,把曹景林给我找来!”
……。
曹景林是一路跟随张雨亭厮杀出来的儒将,他文人出身,可性格却很是刚硬,作风清廉不畏强权,在当今的官场之中名声很好,堪称一股清流。
他是土生土长的宽城人,现在还负责掌管着宽城的政事。
虽然张雨亭明面上说李溪承是自己的老师,可私下并不是很看的上他。
“李溪承此人无才无智,能混到今天都是靠着运气罢了。”
这是张雨亭私下对李溪承的评价,说是私下,可差不多整个东四省都知道。
平日里跟李溪承沟通交涉政务的,基本都是曹景林。
曹景林刚硬又不失圆滑,兼顾了君子端方和鸡鸣狗盗,用张雨亭的话来说,是个妙人儿。
他带着一副金架眼镜,面白无须,看起来很有文人气息。
一进门,他就看见了坐在那里捂着胸口的李溪承。
李溪承老了,年轻的时候他勇武有力,身材高大壮硕,可多年的酒肉生活下来,也只剩下了肥胖。
往那里一瘫,像是一座肉山。
看见曹景林进来,他用尽自己所有力气吼了出来。
“你还有脸来见我!”
曹景林早就看过了手下给他的报告。
黑袍匪首领高惊雷,率众侵入滨江城,击溃沙国公爵塔米科夫洋枪队,杀人数百。
又以替原首领毒娘子报仇的名义,袭杀了奉天将军李溪承家中公子二人,李连飞与李连庆苦战不敌,英勇捐躯,袁大总统三公子落入匪手。
黑袍匪在城中洗劫,夺走财物折合现银数万。
这报告看的他头皮发麻,可知道了事情经过,他也没什么法子,必须来由他承受李溪承的怒火。
他苦笑一声:“将军,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无甚意义。”
“砰!”
冰瓷的杯子砸在大理石地面上,摔的粉碎,李溪承脸色铁青,像是冬天上了霜的门板。
“你是不是只会说这种话,昂?
土匪明目张胆的攻进了滨江城,张雨亭的布防是筛子嘛!琇書網
那什么黑袍匪,真就是神兵天降无人能挡嘛!那可是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说着说着,李溪承的眼眶都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我就那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我的连飞啊……我原本是想让他来继承我的家业,可现在呢!
不仅如此,还有袁三公子!三公子落到了他们手里,生死不知!
若是三公子出了什么事,我这官算是当到头了,可你们也好不了,到时候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得给我赔葬!”
曹景林低着头一声不吭,可心中却不由冷笑。
李溪承哭得倒是挺欢,可他根本就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儿子!
他的重心,还是放在袁明展身上。
跟自己的官途比起来,儿子算个什么,左右他又不缺儿子。
他哪里是真心想培养李连飞,只不过是随意找一个出去撑门面罢了。
在他心里,一百个儿子比不上自己的乌纱帽!
李溪承哭了两声,又开始咬牙切齿。
“张雨亭不是吹的很厉害吗,他不是说自己的关东陆军讲武堂包罗万象,尽揽东四省英才嘛!
怎么就被一个黑袍匪给打的落花流水啦!高惊雷就那么神,那么厉害?”
曹景林沉默片刻,语带斟酌:
“高惊雷此人的确颇为不凡,不瞒大人,我的一名学生唐靖,也是死在此人手里……”
“呸!我不管他到底有多厉害,我现在要看到袁三公子平平安安的回来,知道嘛!
告诉张雨亭,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不管他花费什么样的条件,都要把袁三公子全须全尾的给我带回来,知不知道!”
“是,大人!”
曹景林匆匆离去,只剩下李溪承端坐在太师椅上,他抹掉脸上的泪珠,腮帮子顾着,好半晌才用手按住桌面,将自己撑起来。
他的手哆哆嗦嗦,从胸口出掏出一个细长的玻璃瓶,在玻璃瓶里面,是淡蓝色,泛着荧光的液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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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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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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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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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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