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钻过隔离带,走进案发现场,没有以往第一现场的狼藉,除了头埋浴缸跪在浴池边的死者外,这里干净的根本不像是案发现场。
尹今凉朝浴室门口看了一眼,起身走到他面前。
“初步判断死因是溺毙,死者的后颈有被重压的痕迹,浴池壁上的指甲刮痕也和死者的指甲劈裂状况吻合,凶手应该是把死者按压在浴盆中致其溺毙的。”
程墨视线环顾四周,点了下头:“案发现场被清理过。”
“恩,很干净。”
程墨闻言皱起眉,退出浴室在客厅绕了一周。房间大门直通客厅,正西边和东北边各有一间卧室,卧室门上都上着电子锁。东北边的卧室西边紧邻厕所,也就是案发现场,死者的卧室正是东北边这间。
卧室的门完全敞开着,屋里虽然凌乱,但没有暴力翻找或人为破坏过的痕迹。靠门边的墙面嵌着一个衣柜,隔着一条过道的正中央是一张双人床,与床平行的里侧摆着一张书桌。
程墨顺着手边的墙看过去,大大小小的明星海报把已经斑驳的墙面贴得满满当当。书桌旁边倚着桌腿的地方靠着三个写着一个单字的灯牌,桌上一堆杂乱无章的明信卡片上压着一只镜头和机身分离的单反相机。
程墨走到书桌前,拿起横在一旁的长镜头,镜头玻璃正中央有一条纵向贯穿镜头的裂纹,看着像是摔裂痕。
程墨放下相机,视线又转向地上堆放的灯牌,他伸手拨了拨,倏地回头看向墙面海报右下角的白色小字。
果然,所有的单字都是同一个……
“昀”。
——
“头儿!有发现!”
身后的声音让程墨收回思绪,一名搜证的同事站在衣柜前,双手捧着一条血淋淋的东西。程墨起身走近看才发现,是一条刻意染了红色颜料的假肢。
“带回去化验,另外重点搜集一下受害人近期的快递信息。”
“好。”
“方便说一下你和死者的关系吗?”
问询室里的女孩儿面容惨白,从公寓到警局的路上吐了两次,以至于现在整个人半虚脱的坐在椅子上好像随时都要晕过去了一样。
余桥很贴心的给她递上一杯温水,俯身拍拍她的肩头,轻声说:“不用怕,我们就是例行调查,这里是警察局,没人会伤害你的。”
蔡菜双手接过杯子,眼睛红红的抬眼看了余桥一眼,点点头。
“我是今年六月份搬进来的,范瑶比我早一点。我们虽然是室友,但是因为我要上班,和她的作息不太一样,所以也只有周末偶尔碰面才打个招呼。”
“你知道她的工作、朋友或者平时和什么人来往吗?”
蔡菜摇摇头:“我只知道她也是外地人,好像没有工作,不过倒是经常在外面跑不回家。”
程墨坐在一边一直没出声,看着余桥做笔录突然问了一句:“你知道范瑶房间里挂的‘昀’是什么意思吗?”
蔡菜这回倒是想也没想的直接答道:“知道啊,范瑶追星,追汪昀。”女生顿了一下,眼睛一亮说,“我想起来了!她经常来往的人好像就是那几个一起追星的朋友。”
——
“死者,范瑶,女,22岁,b市人,无业,初步推断死亡时间为今天凌晨,死因为溺毙。”
“死者肺泡内充满含有氯离子的液体,颈部有按压伤,应该是死者生前被按压在浴池中时,大量含有氯离子的液体通过呼吸道被吸入肺脏造成的。”
“死者头皮下有轻微的毛细血管破裂痕迹,生前可能被人拉扯过头发。除此之外,肢体和躯干无其他击打伤。”
尹今凉的视线从尸体移向程墨:“很干净。”
程墨皱起眉,这是尹今凉第二次提到“干净”这个词。案发现场没有留下太多可用的证据,死者尸体上也没有找到具有明显指向特征的线索,这样“冷静”的凶手,要么是有缜密的部署,要么就是……
“我去趟技术科!”程墨火急火燎的推门就走,和刚刚走进来的苗大隽撞了个迎面。
苗大隽揉着自己被撞的肩头,看了看已经风一样飘走的人影,又看了看低头干活的尹今凉,眼珠一转,贼兮兮的挪到尹今凉身旁。
“师姐,你和墨哥……挺好的?”
尹今凉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缓缓抬了眼。
苗大隽见状怔了一下,赶忙“呵呵哈哈”的陪上笑脸。
“我哈哈……我就是听楼下那帮人说的……呵呵……那个中午有个女的来找墨哥?”
尹今凉垂下眸没答,苗大隽耸了下肩,悻悻的溜到一旁换衣服,没三十秒就听到尹今凉不高不低悠悠传来的声音。
“大隽,最近活多,你的调休申请往后轮轮吧。”
“……”
“从凶手的作案手法上来看,很有可能不是第一次犯案,如果真的是这样,一定有我们之前没有发现的其他受害人,或者凶手还会再次犯案。立刻联网搜索相关案件,抓紧找到蔡菜口中和范瑶一起追星的朋友。”
“另外,死者包中的票根显示死者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邻市的国展馆,从国展馆发来的录像看,死者生前曾经和人发生过争执,c市警方已经在全力配合我们调取与死者发生争执人的个人信息,余桥,你准备一下,晚上跟我去趟邻市。”
散会过后,其他人都各自去忙,只有余桥单手拿着笔记本若有所思的一下下轻拍在另一手掌心上。
程墨一回身发现她还在愣神,抬腿踹了一脚她凳子腿:“赶紧去把资料拿来,都几点了!”
余桥紧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从座位上起身,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开口。
“头儿,你在逃避什么?”
“……”
程墨撇了下嘴,双手叉腰,这小王八蛋又在说什么呢。
“我逃什么避了?”
“你为什么要出差!”余桥眼睛眯起,步步逼近。
程墨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我去查案子,有什么为什么的!”
“你可以让c市的警方直接把调查结果发过来,何必费时费力的自己跑一趟!”
程墨一脸莫名其妙:“让人家帮你调查啊!不找嫌疑人啊!不询问啊!有问题不带回来啊!怎么的,还想人家直接把嫌疑人给你包邮快递过来啊!”
余桥张了张嘴,哼了一声,口服心不服都写在脸上。
程墨见状,虽然不耐烦,但还是问:“你还有什么屁一块放了!放完收拾东西跟我走!”
余桥低着头,抬眼瞪了他一眼后又垂下眸:“你中午和别的女的拉拉扯扯我都看到了。”
程墨倒吸一口气,刚想开口就又听她说。
“虽然我是女的,不过毕竟你是我领导,你要是能洗心革面,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
程墨恨不得掐死她:“我洗什么心啊!”
余桥一听,立马火了,声音也不禁拔高了几分:“你都出轨了还知错不改!你怎么这么渣啊!”
“我……”
“我什么我!虽然你和今凉姐都没表态,可是警局的人都以为你们是一对,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我真是看错你了!”Χiυmъ.cοΜ
“我……”
“我什么我!闭嘴吧!渣男!”
“……”
a市距c市只有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余桥都刻意把头转向窗外,用后脑勺对着程墨,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车下高速的时候,程墨开了车载音乐,过于闹哄哄的音乐一出,余桥本来因为不说话昏昏欲睡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余桥看了一眼表,脖子因为持续扭转有点发僵,她左右动了动脑袋,猛地察觉出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这不是那个小鲜肉汪昀的歌吗?”
程墨转头瞥了她一眼,没接话,方向盘一转,把车停到了路边。
“怎么了?”余桥一脸不解的看着他迅速解开了安全带。
“你睡也睡醒了,后面的路你开。”
“……”
我他妈那是睡醒的吗!不是被你吵醒的吗?!
车子一路开向c市公安局,开始的时候程墨只是默默玩手机,后来竟然还跟着音乐唱了起来。余桥时不时白他一眼,他也权当看不见,心中有曲自然嗨。
好不容易开到警队,车熄火的那一刻,世界终于安静了。余桥一边解安全带,一边用余光瞄着窗外几个穿警服的人慢慢靠近。
程墨也看到了走来的人,抬手开了车门,余桥的头微微偏着,好奇的向外看,目光触及到车外的人后瞳孔倏地扩张,整个人像是触电一样的一弹,坐直回位子里。
程墨背对着她,没看到她的反应,径自下了车。
“程队长,你好,我是协助调查的孙箫。”
程墨和对方形式上的握了个手,开门见山:“排查结果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锁定了监控中和死者发生过冲突的几位嫌疑人,有两位的经常居住地在本地,还有一位是你们a市人。”
“人现在在局里吗?”
“一位在,另外那位还在沟通。”
程墨点头:“现在能审吗?”
“可以。”
两人没一句废话的走到大门口,程墨这才发现怎么丢了个人。
回头往车停的方向看了一眼,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程墨看了一眼孙箫,不好让人等着,便摸了手机飞快的发了条消息给余桥,自己和孙箫先进了办公楼。
——
“姓名。”
“张珉。”
“年龄。”
“19。”
“职业。”
“没职业,上学呢。”
“哪个学校的?”
“医大。”
“星期五晚上为什么和范瑶起争执?”
“谁是范瑶?”询问室里的女孩儿染着一头樱花粉色的头发,下巴微微扬着,即使在警局也没有敛掉身上半点张狂。
“你周五晚上和谁起的冲突你不知道吗!”孙箫显然对嫌疑人的态度很是不满,说话声音也严厉了几分。
张珉的眼皮稍稍抬起,眼珠朝一侧偏了几秒,皱了下眉:“哦,你说那个yoyo啊,我怎么知道她叫范什么的,我们追星的都用圈名。”
“为什么起冲突?”
张珉一脸不屑的冷哼一声:“哈!她就是个诈骗犯,我从四月到现在被她骗了差不多有几万了,我去找她还钱有问题吗?”
程墨歪了下头,饶有兴味的问:“她怎么骗的你钱,能说说吗?”
“她说自己能搞到演唱会内场的票,我出了三倍的钱,结果演唱会前一天晚上她告诉我黄牛跑票了,钱也退不回来了!”
“住酒店的定金是我交的,返定金的时候说酒店没给她返,我打电话和酒店核实,人家说定金都是自动返还的,人家五星级酒店需要扣你2000块钱定金吗!”
张珉许是因为怒意,声音越来越大,程墨倒是没有阻拦,反倒越听越起劲。
“太可气了,骗钱不还!哎?不过,你怎么不拿银行流水去报警呢?”
“酒店钱吗?”张珉瘪了下嘴,“酒店说定金只是在银行卡上把钱冻结,退房之后自动解冻,没有交易记录。至于她坑我的票钱,哼……”
张珉的视线在程墨和孙箫之间打量了一番,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那就要问问两位警察叔叔怎么还没把钱给我要回来了!”
孙箫面色有点尴尬,程墨倒是毫不在意:“咱们聊了这么半天,你是不还不知道,范瑶……她死了。”
张珉闻言眼睛瞪了一下,看向程墨:“你说什么?”女生眉头皱起,沉默了几秒又问,“真死了?”
程墨一直观察她的表情,没有回答。
张珉的眼珠向一边瞥了一下,努了努鼻子,说:“死了……就死了呗,这种人,仇人那么多,被她骗的谁不天天希望她死!”
话说完,女生清了一下嗓子,手指不自觉的绞在一起,小心翼翼的瞄了程墨一眼。
“警察叔叔……你……你不是怀疑我杀的她吧?”
程墨始终面带微笑,不回答,也不否认。
“不是吧,你自己搜她微博id,网上咒她死的又不止我一个……”女生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放下,“我……我哪知道这么灵验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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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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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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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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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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