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正站着三道身影。
来往的宫人往这边瞧去一眼,悄悄议论出声。
“谢大人此番被贬谪,听说是去了苦寒之地,这身子骨想来是吃不消的。”
“是啊,若不是谢夫人曾得了诰命,如今怕也是进不得宫呢。”
“不过谢夫人也是不赶巧,这下着这么大的雨呢,想来皇后娘娘是不会见她的。”
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宫殿里如轻烟般,钻入人的耳中又很快被雨声盖住。
谢沅搀着身旁的妇人,心里也不好受。
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父亲母亲还有兄长都是待她极好的,可一朝天子一朝臣,父亲曾官至一品宰相,因在党争中执意站端方仁厚的太子,可谁曾想,到头来竟然还是心性坚忍,手段狠厉的三皇子明王登上了那至高之位。
原太子被废,封了个无实权的王。
父亲文官清流,自有骨气,对新帝种种行径看的不顺眼便言辞激烈,当朝指出,自然成了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官位也是一贬再贬,家底渐渐没落下来,直到病重的消息传回来。
“娇娇,你说你爹她....”谢夫人出身书香世家,自幼学的是知书达理,哪里想过会有今日这样的场面,六神无主的紧抓住了女儿的手。
谢沅反握住了女人的手,碎玉投珠般的清冷嗓音透着安抚人心的冷静,“娘,您别担心,爹爹在潭州想来是有人照应的。”
她爹是前朝老臣,唇亡齿寒的道理没有人不明白,新帝哪怕再看不惯她爹,也不能做的太过分。
虽是贬谪,但到底官位不算小,到了那潭州也是做巡抚的,因母亲怀有身孕,家中长兄正应科举,便没有举家搬迁去往潭州,只能在这京城等消息。
听到女儿的话,谢夫人心中稍定,但见进去禀告的宫人一去不复返,难免生出担忧来,见着出来的宫人,忙上前一步,“皇后娘娘可安睡醒了,劳烦姑娘再替我....”
不等她说完,就被打断了,“谢夫人请回吧,娘娘说今日身子不适就不见客了,夫人还是回去吧。”
说罢,宫人转身就往殿内走。
谢沅眼睫轻颤了下,她爹被贬谪也有一段时间了,早就过了陛下盛怒的时候,按理来说,不至于这般见死不救,可皇后如今的避而不见,父亲怕是....
她能想到的谢夫人何曾想不到,眼前阵阵发黑,到底是承受不住,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去!
谢夫人身边的贴身女使秋兰瞳孔骤缩,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自家夫人,“夫人!”
秋兰跟在谢夫人快十年了,平日里做事稳重,但此刻却是颤着手看向谢沅,眼眶一下红了,“姑娘,我们怎么办?”
夫人的身子尚未稳妥,若是出了事.....
“将母亲扶到屋檐下去。”谢沅没有慌乱,将女人的手搭在肩上,一只手按住了女子手腕,眉头皱了下很快松开,同秋兰一道往屋檐上去。
“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等到了屋檐下,谢沅看向面露警惕的宫人,屈膝跪在了殿门口,扬声道,“求皇后娘娘怜悯,家母怀有身孕,承受不住打击陷入昏迷.....”
“求皇后娘娘怜悯....”
路过的宫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过去。
长春宫外,正经过这边的新帝眉头皱了皱,瞥了眼旁边的人,嗓音听上去有些冷,“这谢家女倒是不要脸面。”
“突逢变故,人之常情罢了。”低沉富有磁性不缓不急地响起,男人遥遥往里面望了眼,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里在看到那个背影时眸光微动了下,眼底霎时间涌起暗色,夹杂着刻入骨的思念。
这个背影....是她?!
“依朕看,那谢辞倒是教了个好女儿,都敢无视皇家威严,走吧,今日殿试名单应该出来了。”新帝萧含玉冷哼了声,打消了原要去长春宫坐坐的心思,拂袖往前走了。
男人顿了下,没听这话,大步往里走。
萧含玉说完没有得到回应,一回头,就见男人大步往里头走,“??”
那是朕的皇后寝宫!
忽地,卫衍又顿住了脚步,眸色微敛。
对,不可能是她。
他深深望了眼少女垂着眸跪在那的纤细身影。
许是他看错了,他记忆中的人素来是自信高傲的,从不会这般卑躬屈膝。
这般想着,他顿时没了兴趣,冷着脸离开。
跟在萧含玉身边的内监刚准备喊,就见这位摄政王殿下头也不回走了,他犹疑着看向萧含玉,“陛下...可要通传?”
“不用了。”萧含玉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了一番,知晓卫衍怕是险些认错人了,摆了摆手,兴趣缺缺的离开。
门外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饶是皇后再想装听不见也没办法,只得差了宫人去请了太医过来,将谢沅母女请进宫里。
偏殿里。
年过半百的太医将真丝锦帕垂置谢夫人的皓腕上,细细诊脉,良久后收回了手,站起身来,看向立在一旁的皇后,垂眸恭敬道,“皇后娘娘,谢夫人身子虚弱,一时哀痛过度这才导致昏迷,好在诊治及时,未伤及腹中胎儿。”
“劳烦江太医了,翠黛,送江太医出去。”身着暗红细钗礼衣的皇后凤眸微敛,吩咐了一句,随即便有宫人过来给江大夫引路,致谢后方道,“江太医,这边请。”
“哎。”
待江太医离开后,皇后眼睛眯了眯,看向站在一侧的谢沅,语调微凉,“谢沅,你可知罪?”
她明说了不见,这谢家母女一个晕倒一个嚷的大声,可将宫规放在眼里!
话音落下,换做旁家姑娘早就吓得五体投地了,但谢沅没有,少女清丽容颜上没有半分惧色,只低垂着眉,“臣女知错,但凭娘娘责罚,只是家母思念家父,求皇后娘娘给一个准信。”ωωω.χΙυΜЬ.Cǒm
是死是活,总得给个准信,潭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她也好早做打算。
谢家虽是百年大族,但这一代一代下来,分家分的早已经分崩离析,大房嫡系一脉如今全靠父亲一人撑着,年纪最大的长兄正应科举,不日就将殿试了,若是知道父亲...怕是会有影响。
前世过的太累,这辈子她老老实实当了十六年的咸鱼,可没想如今出了这事,谢沅心中叹气。
历史还真是惊人的相似。
压下心头的思绪,谢沅抬眸看向容颜昳丽的皇后,新帝登基不过二十余岁,皇后娘娘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求皇后娘娘告知。”她跪俯下身去。
见她这般执着,皇后眸色微动了下,瞥向床榻上连在昏迷中都不安皱眉的妇人,到底是生了恻隐之心,“今日传回来的消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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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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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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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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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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