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高淑萍当然是乐呵呵地将厨房的工作都大包大揽下来,周昂进了厨房几次,都被赶了出来。
“你们一年到头都那么忙,年夜饭当然就我来露一手了。”
周昂也不好再说什么,看了知微一眼,压低声音说道:“等妈都忙完了,我去做鱼。”
知微点头默许,一旁的余川更是频频赞同。
三人在午饭后才开始忙着贴窗花和对联,知微更是将沙发上的靠枕都换上了红色的枕套,一片喜气祥和的热闹氛围。
只是,黄昏时分的一个电话却将这样的美好打破了。
乔默在电话的另一头,缓缓说道:“知微,你要不来一趟吧,陈炀炀他……这次估计是真的……挺不过去了。”
知微的脸色发白,将手机收了起来。
周昂开车陪她一起往医院赶,街上行人和车辆都少之又少,一路畅通无阻,甚至连红灯都没遇到。
知微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她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希望北京的交通堵塞,最好是水泄不通寸步难行,这样,她就能晚一点到医院,晚一点面对现实。
到病房的时候,乔默一直在等着。
陈炀炀躺在病床上,插着呼吸机,近距离看他,表情似乎有些狰狞。他一定很难受吧,说不出话,身体也动不了,每次做透析时的痛苦都只能自己无声地隐忍着。
乔默叫身后跟着的人记录下各项数据,,知微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白大褂衣角,小声问道:“真的不能再想想办法了吗?”
乔默叹息道:“肾衰竭原本就是三分看医术,七分靠命运的病,你应该知道的,我们都已经尽全力了……而且,他这样其实也很痛苦。”说罢他看向了陈炀炀,拍了拍知微。
“那就……把呼吸机撤掉吧。”
乔默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护士,护士撤掉呼吸机后拿着一张表格走到知微面前,示意她签字,乔默摆了摆手把护士叫走,一起离开了病房。
周昂一直在她旁边站着,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
护士推门进来处理一些善后的事情,知微一退再退,双眼无神地看着她们忙碌,周昂牵着她,挪到了屋外。
走廊上清清冷冷的,不知道是不是过年的缘故,基本没什么人,来往的只有偶尔一两个医护人员。
她的手怎么都捂不热,指尖的冰凉触到他的手心,他又放上一只手,将她的手握在中间。
他紧挨着她,她不自觉将头靠在他肩头,闭上眼,默默不语。
她始终没哭。
良久,她才哑着嗓子问道:“你说他不能说话不能动,那他的大脑还有意识吗?”
“有的,乔医生不说过吗,他的意识一直是清楚着的。”
“那你说,他听到我刚才的话会怪我吗?他会恨小川吗?”
周昂扶起她的头,起身蹲在她面前,依然紧握着她的双手,“微微,他离开是因为肾衰竭,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肾源匹配,这一切,跟你,跟小川,都没有关系。”他目光深邃,语气里充满着笃定。
乔默宣布完陈炀炀的死亡时间,看向了周昂,“你先带她回去休息吧,别的事情之后再慢慢处理。”
周昂刚发动了车子手机就响了,是高淑萍打来的。
“妈,你和小川先吃吧,我们这边暂时还走不开,嗯,你放心吧,有我在。”
他明明刚跟自己说了带她回去休息,却又跟高淑萍说暂时走不开,不过知微这时并没有心思纠结这个,只要离开医院,哪里都好。
他带她回了她的出租屋,余川住了些天,竟也将这里打收拾得井井有条。
她脱了外套,一股脑将自己整个人扔在了床上,卧室灯没开,周昂走到书桌旁,将那盏小小的台灯拧开,他将亮度调到最低,透过昏黄的灯光,她蜷缩着的身影看起来更为瘦小。
没过去多久,他就坐不住了,跑出去鼓捣了一会儿,端着碗进来了。
回来的路上他注意观察了一路,除夕夜的大街上,开着的店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小店,他打包了一份馄饨回来。
“我热了一下,再放着就要黏一起了。”他按下卧室灯的开关,屋子里通明。
她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动作。
他静静站了片刻,关上灯离开了。
他再次进来的时候,没有开大灯,只有角落书桌上那点微弱的亮光。
“微微,我知道你没睡。”他上了床,在她背后躺了下来。
依然是静默。
“其实,陈炀炀他,说不幸也不幸,但幸运也还是有的吧。我相信换了一个任何别的人,都没法做到像你这么尽心尽力,如果说承担看护和治疗的费用是为了帮小川还债,那到处为他打听肾源呢?承担透析费用呢?这些原本和你是没有关系的啊,你还是都一一扛了下来,没有任何抱怨,我想,对你来说即使是他一辈子醒不过来躺在病床上,你也是愿意负担的对吗?”
她在黑暗中悄悄转过身来,靠进了他怀里。
“也许,你是把太多的希望放在了陈炀炀和陈纭身上了,你总觉得,只有陈炀炀醒了,陈纭恢复神智了,他们都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小川才能也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上。”xiumb.com
知微用力地点头。
“可是我们只能尽人事,并掌握不了天命,对不对?”
她抬了抬头。
“至于小川,能不能脱离过去,重新开始好好生活,这也只有靠他自己,你和我们都一样,是帮不上太多忙的。”他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要学着放松一些,因为这些本来就不是该你背负的。”
知微伸出胳膊,揽上他的腰,将头扎在他怀里,呜咽着哭出了声。
他的手臂用了用力,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这世上,没有人能做谁的救世主,爱人、亲人、朋友,无论是多么亲密无间的关系,厄运来临之时,谁都无法代替谁去承受。
大年初一,池也与宋祁深从三亚飞回了北京。
落地后他们直奔医院,在乔默的办公室与知微和周昂相遇。
“池也?”
“你们俩?”
四人惊异的眼神两两交织,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
一直等到池也在死亡通知书上签了字,然后办完了多余的治疗费用的退费手续,他们才找了一家附近的餐厅坐下。
“也太戏剧了吧宝贝!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宋祁深瞪大眼睛看着池也,表情也很浮夸。
“陈炀炀是你弟弟?亲弟弟?”知微真切体会到了原来世界可以这么小。
面对两个人投来的惊讶目光,坐在斜对面的周昂显得一点都不大惊小怪。
“那要看你们理解亲弟弟,我和他是两个爸两个妈的那种。”池也的嘴巴一张一合地说完,脸上的神情一点看不出来是在讲自己的家事,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两个爸两个妈?那和知微……”宋祁深看向知微,很快又改口道:“不对,知微和余川是两个妈一个爸,比你俩亲近一点。”
周昂一个冷眼看过去,“你能听池也说完吗?”
宋祁深立即闭上了嘴。
“之前的事情我没参与,并不太清楚,只知道我爸和那个女人是在下乡插队时认识的,是一个南方的农村,赶上暴雨发大水,我爸背着她过河,在水里待了大半天,后来医生就说我爸可能是不能生育了。”
“那你的出生就是医学史上奇迹了呀!”宋祁深忍不住插了一句。
遭到三人的白眼后,宋祁深点点头,“我闭嘴,闭嘴。”
“我是我爸在那里下乡时候捡的,后来他们回了北京,过了几年就有了陈炀炀。从我记事起,那个女人就对我不好,后来她自己生了儿子就对我变本加厉了,我爸看不下去,两人就总是吵架,然后就离婚了,我跟了我爸,七岁的时候我们就出国了。”原本沉重而漫长的陈年旧事,被池也三言两语轻飘飘地带过。
“怪不得我听菲菲说你只去疗养院看过陈纭一次。”知微想起小秦说得她去看陈纭只待了几分钟就走了。
“也不只是这样。”池也的眼神向窗外望去扫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陈炀炀并不是我爸的儿子。”
听着的三人目光汇聚,瞬间就懂了,却只有宋祁深不知死活地脱口而出,“所以你妈,不,那个女人是出……”知微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及时住了嘴。
“对。所以我和陈炀炀,既没有血缘也没有感情,至于给他掏钱看病,完全是我爸在知道那个女人的遭遇后心生的怜悯,至于我对那个女人,更是连恨都没有,因为她不配。”池也一气呵成地说完这一段话,将眼前的一杯热茶端起一饮而尽。
“我能申请问一个问题吗?”宋祁深小心翼翼问道。
“你最好三思后再开口。”知微无情提醒道。
“我已经思过好几次了。”宋祁深偏过头,将目光转向池也,“宝贝,那你爸现在?”他和池也在一起后只听池也说过爸妈都在国外。
“他现在很好啊,再婚后和我妈的感情也很好,我妈是美国人,所以我的中文才……”池也说完眨了眨眼。
“你的中文现在多棒啊!都能赶上我了。”宋祁深开启了狂吹女友彩虹屁的模式。
“真的吗darling?”池也欣喜,看得出彩虹屁很是受用。
知微忽然笑了,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安慰她的话统统进了回收站,因为这么看来池也根本不需要嘛!
回家的车上,她将车窗玻璃降下来,伸出手去探了探,缩回到车里时,手里的温度立马就回升了起来。
原来真的有人是这样的,即使偶尔回望过去的经历,也仅仅是回望而已。
她第一次这么渴望自己能成为那样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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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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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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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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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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