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接一个的盛满海水密封袋从旅行包中被拎出来,最后居然还有一把手柄可伸缩的抄网。
万幸的是,没有珊瑚。
“针亮鱼,霞水母,多管水母,拟乌贼,樱花海葵,花身鯻……”高磊辨识到最后,嫌恶之情溢于言表,“人家还是条鱼苗!”
刘先生强辩说,这些并非乘船在海中捞取的,而是之前他们在潮间带捡的。
“岸边不是允许赶海?凭什么他们捡来吃就可以,我捡这些回去养就不行?我这可是出于爱护!再说这些都是普货,真要是国家级保护动物我也不敢沾,懂行的。”
他还拿出手机,展示了自家的水族箱:“你既然是专业的,一定看得出我这几缸东西养得都不错。其实大家都是在做保育,你们做的范围大……”
“玩野采的,就别把自己说得这么清新脱俗。”高磊冷笑着打断他,“因为占有欲,因为贪便宜,就把自己的爱好建立在对生态的破坏和掠夺上,这叫强盗逻辑。”
他拎起密封袋,看着里面仍在活动的小生物,语调哀悯:“知道从海里捞出来,温度和气压一旦改变对它们会造成多大伤害么?你家是哪里?”
刘先生愣了楞,报了个邻省的地名。
“自驾来的?”高磊轻蔑地看着他,“这样倒是能逃过安检。但是路上的时间至少八九个小时,一路颠簸不知会死几样。死了你再补采,多简单。知道南海溪蟹都被你们这些爱好者搞灭门了吗?”
“少胡扯!”刘先生表示自己可是专业的爱好者,“溪蟹那玩意儿多得很,我们那边山里随便一条小溪都有!”
“是我说得不够严谨。”高磊更正道,语调越发冷峻,“我应该告诉你,南海溪蟹的分布范围狭窄,种群相对独立,一条溪流就是一个种群,只会在小范围内分化出不同种。但凡你们这些爱好者频繁光顾一条山溪,就会给一个特有种带来灭门之灾。听明白了?”
他把密封袋小心地交给助手:“这些小东西,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听了高磊的话,围观群众纷纷谴责。林虾虎等几个孩子也嚷嚷道,绝不能放过他们:“今天下午才会退潮,我们都还没赶海,他们怎么可能是在岸边捡的?”
但是刘先生几人却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在保护海域捕捞,是一大早潮水还未涨起来时在潮间带收获的。
“你是专业的,你自己说,难道这些真的在潮间带捡不到?”
高磊一脸铁青,却也不得不尊重知识:这几种海洋生物平时生活在近海,涨潮时的确可能被卷到岸边。
开船载他们去看珊瑚的海瓜叔被叫上了岸,支支吾吾地证明他们没有违规,至于东西哪儿来的,他一无所知。
人证物证都缺失,最后也只能疑罪从无,由高磊多教育几句了事。
因为这件事,考察团还特地调整了行程。下午没有进行参观,而是同管理局和村委会开了个座谈会,了解南极村发展旅游以来,游客的行为对珊瑚保护区是否造成了压力?
季微澜没有参加座谈会,但是从开完座谈会考察团就离开村子这一点来看……恐怕分都被扣光了。
相比评选,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海瓜叔嘴中什么都问不出来,多问几句就抱着脑袋告饶:“我就想太太平平赚点饭钱,违法的事真不敢干。季家妹吖你怎么不相信人?”
季微澜只能去米鱼嫂家找阿鲤。
刚走到院门前,迎面就遇见高磊从屋里走出来。
“我已经问过阿鲤了。”高磊朝她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他说得不太清楚,不能断定是活体珊瑚,还是在岸上捡的珊瑚石。”
如果只是珊瑚石,那倒是能松口气。
“就怕今天的事不是第一起。”因为犯错的是自家的客人,季微澜心中愧疚,“怪我没想到,明明可以赶海,还有人会去海上野采。”
“人总是贪心的。还好这只是玩家,不是动物贩子。贩子的手段更成熟,胃口也更大。”高磊面色阴郁,“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我们的海被更多人知道,也就会被更多贼惦记。”
“还记得最早我们讨论过的吗?你那时候说,人是不可控的,游客增多后必然会给环境造成破坏,你是对的。高洁也是对的。现在海滩上垃圾越来越多,各种不文明现象也越来越多……”
"环境保护和发展之间必然会存在矛盾。"听出季微澜话语中的低落,高磊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不过这些矛盾并非不可调和。就像国家说的,我们要坚持同时发力,在发展中保护,在保护中发展,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总能实现双赢。”
“你忘了吗,我还说过你一定会成功。”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了当初的话,“在认真面前,没有解不开的难题,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季微澜蓦的反握住他的手:“我不会忘记,也不会放弃。”
“马友叔说了,会在村里加强培训和普法,至少我们自己人要能抗住诱惑。”她迟疑地看向高磊,“如果再有类似的事发生,要不要暂停珊瑚参观和渔船体验活动?”
高磊也有些迟疑:“这一停就是停掉好多人的饭碗。算了,管理局这边也会加强日常巡逻。”琇書蛧
两人手牵手走了一段,他吸了口气振作精神道:“今天倒是有个好消息。”
季微澜看向他,他却要卖关子:“下周四的下午如果有空,陪我去聆城接个人?”
“海洋研究所派来的新人?”季微澜眼珠一转,已然猜到了,“恭喜恭喜,总算有人能分担你的压力了。”
说这话时,她万万没想到:周四下午从聆城客运站走出来的那个新人,居然是杨帆。
听见她轻呼出杨帆的名字,高磊还有些惊讶:“你还记得我这师妹?”
怎么会不记得?季微澜心底苦笑,这个小师妹可是当着她的面坦言欣赏高磊,想要追求他的。
哪怕当天在珊瑚考察船上,她和高磊因一场暴风雨的意外而坦露心意,杨帆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如今她来到这里,真的仅仅是为了配合保护区工作,以及要完成自己的论文吗?
看着杨帆灿烂的笑容,她的心笼上了一层阴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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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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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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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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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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